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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前声明:是真事儿,文内描述无虚构。
放在故事版块儿发表,有失妥当,但却有故事性。
为表内心感受,略加文笔,请大家评判。
今年43岁了,这件事儿,发生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压在心底,时时泛起。
曾经把这件事儿写了下来,后来忘记了手稿的位置。虽然记得事情的全过程,但是那手稿上有我当时夜半起身奋笔疾书激荡的情感,不觉得有些惋惜。今后继续找吧,越是专门去放置的东西,往往越是找不到。
当年家里有个报亭,弟弟一直在经营。2000年冬,大二寒假,闲来无事,也是心疼弟弟没有周末,就替弟弟看摊儿,让他和弟妹出去玩儿了。自己也爱看书,在报亭那个方寸之地,竟也怡然自得,很充实。
书报亭
当年的我还非常喜欢看足球(现在也爱,但有孩子后,就只能看图片比赛了),当然仅限五大联赛和大型杯赛。2002年后,国足只看女足了,不要问我为什么。。。都是恨。。。到现在。
当年手机网络还没有出现,所有的咨询大多是从电脑、报纸、杂志、电视上获得的。摊上的足球类的书报都是我必看的,尤其喜欢的那些巨星的新闻,一定要仔细观看。(罗纳尔多、小罗、里瓦尔多、卡卡、齐达内、菲戈、巴蒂斯图塔。。。我的青春啊)
最爱小罗
一天晚上,大概是8:30左右,在报亭里面坐看各种文章的我,腿蜷的实在是难受(报亭小,各种货物堆放,伸不开腿),于是走出报亭,伸伸懒腰,踢踢腿,活动活动身体。
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很冷,上午下过雨,地面潮湿,报亭在路口,没有遮挡,外边小风真是刺骨。路上行人稀稀疏疏,骑车的人都全副武装。
寒冷,人流稀少
客流少了,老主顾也都回家了,该收摊了,我心里这么想着。也不算太晚,我开始慢吞吞地把报亭周边的物品搬回报亭(书架、饮料架、电话机等)。
我正忙活着,眼角的余光突然有个奇怪的身影在跳动,很矮小,感觉是一蹦一蹦地走到了我的马路对面。好奇心人都有,何况这时街上人不多,我就转身看了过去。
一个残疾的乞丐,估计大多数人都见过这样的乞讨者。30岁左右,头发渍长,蓬头垢面;身上褴褛,各种衣服都有;下身残疾,腿是畸形的,坐在一个轮胎上,绑在腿上;两手各拿着一个小凳子一样的支撑物,是为了行走。
他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样地行走,两手拿的支撑物在地上一撑,把身体抬起来,同时用腰的力量,腿下坐着的轮胎往前甩,离远了看起来就是一蹦一蹦的在跳跃。
他看了看没有车,就那样一蹦一蹦得很快的速度过马路,冲我而来。
用手行走的乞讨者
我当时心里有点矛盾,心里不知道他是否是向我乞讨。
作为大学生,已经了解了一些社会的阴暗面,有很多这样乞讨的人,要么是装扮的,要么是被人残害成这样的,为的是乞讨要钱,甚至有的乞讨者背后有庞大的组织。更为甚者,有的孩子被残害成残疾,博人同情进行乞讨。。。
我不自然地盯着他越来越近,我前面的马路牙,他轻松地跃了上来。看得出,他很强壮,最起码,手臂很有力量,还很年轻,头上冒着汗。我注意到了他腿上放着乞讨的小盆,里面有一些钱和硬币,随着跳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果然,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冲我笑了起来,牙齿很白,脸上黝黑。
我有点不知所措,在我看来,他是要钱了,我心里想了想给他多少钱。毕竟,不给吧,寒冬腊月,他太可怜,即使他是假乞丐,这份辛苦也不易;给吧,不知道他要多少,不走怎么办?大家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挣钱,凭什么他们伸手就能要走我们的血汗钱。
然而,他笑过之后,指了指我身后的报亭,随后走到报亭的书刊面前,比划了起来。他不会说话。。。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只要钱,还要别的?我一脸警惕和狐疑,顺着他的手看去,顺便看向我报亭的小门(报亭的门在后面,我们站在报亭前)我一刹间想到了调虎离山,门是锁好的,我心里稍稍平静,这是我的习惯。
他“啊,啊”得向我表达着,同时,两只黑黑的手比划和指点着。
我试着跟他交流眼神,并问他是想要什么,他能听得懂我说话,但是不会说。因为,他指的地方,挂着报纸、杂志、小零食、饮料。我顺着他的手指,一样样的排除,好半天,我才知道他想要的是杂志。
一本杂志,最少也得三元,够他吃一顿饭的了(当年,鸡蛋灌饼两元),我有点不理解他什么用意。让我送他一本杂志?这可真的是追求知识的乞丐啊,难道是传说中的隐士?什么都没有知识重要的那种隐士?
杂志有很多种,他指的区域是体育类的。我帮他一样一样地排除,最后,我的手指落在了“足球之夜”这本杂志上,他开心的点头,哦,他要的是“足球之夜”!
足球之夜
大家可以百度这本杂志,这里不再赘述,几乎是体育类期刊中,最贵的。很多人都珍藏这本杂志,确实很精美,很专业,球迷都抢着买,我们都不够卖的。为了保持品相不影响售卖,我看的时候都轻轻地翻动。标价是5元,当年郑州的一碗烩面,才4、5元。
我重重地敲了敲这本杂志,跟他确认,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点生气,看着这位“隐士”,您知识面够宽的啊,体育也要关注,您那腿脚,足球。。。这本书几乎是我一天的伙食费,要这本书,我可舍不得。
我一脸迟疑和凝重,他一脸期待和愉悦。我们俩相了五秒钟的面,他好像懂了我的意思。
“啊,啊,啊”,他连摇头带摆手,露出看透的笑容。
“哗哗哗”,他在乞讨的铁盆里翻找着。他拿起了两张一元的纸币,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继续在硬币中翻找。
我呆呆地盯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看来他是要买这本杂志,而且知道价格,应该是买过啊。刚才我小人和腹黑了!同时,一种酸楚涌上心头,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个世界上他能做的事儿太有限了,别说挣钱了,要来的钱能够顿饱饭就不错了。
这个情况很尴尬,我在可怜他,他在怜惜我;我心里很酸楚,他心里很安然;我站得很高,心在地上,他坐得很矮,心在天上。。。
他在计算着和翻动着,看来凑不够这五元钱,因为毛币和角币比较多。他显得有点着急,“哗啦哗啦”翻得很快。
随着这声音,我心理防线塌了,我手心出汗了,心里已经默许要送给他这本杂志了。这一刻,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两个人的处境问题,不由得我不这么换位思考。这跟吃饭没有带钱是两码事,他根本就没有吃饭钱,还要买杂志。此刻,我立即有了施主的人设。。。
当我成为施主,我立即取下那本杂志,正要递给他,用不愁吃喝的语气对他说,拿去吧。。。
他低着头,焦急地翻找着。猛然间,他拍了下头,激动地翻着他那五颜六色上衣的内兜。他穿的实在是太复杂了,不知道几层,我这才注意到。
不只是第几层,“叮叮当当”,他拿出一把硬币,那声音是一元一个的。捧在手里,他仔细地数了数,五个。正好五个!
他仰起头,看到了我手里的杂志,开心的露出洁白的牙齿,把五个硬币托着,胳膊高高地举起,尽量送到我面前。大家脑补一下这个画面,太有质感和逼迫力。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孔乙己。。。
轮到我不知所措了,此刻他气势太强大了,我仿佛感觉他托的是顶王冠。大学生的定力有限,我肢体语言发生了变化,刚才那种不愁吃喝的心态破碎得一点也不剩了。
我坚定地把书递给他,并且摆了摆手,又一次递了一下那本书,“不要钱,拿走吧”。
他懂了,这种语言和动作,他应该很熟悉,也很盼望。我已经准备好了雷锋般的愉悦心情(心情两面,一面愉悦,一面心疼)和施主的姿态及话语。。。
又一个,然而!他愣了一下,随之就连忙摆动另一只手,脸上出现了怒气和豪气。
我又一次错愕了,这不是正常套路啊,我准备好的人设和心情,又没用了!这一会儿,我败了两次了。
我们又相了五秒钟的面,他再次有力地把五元硬币托向稚嫩心情的我。
我想要坚持却不敢了,这是两个男人自尊的较量了。虽然我们处境不同,但是他那种坚定就像一座山,压了过来。他脸上写满了你也不容易的内涵,我只能退却。
我胆小得迟疑着,手缓缓地伸过去,停顿了一下,拿起两个硬币,说:“这就够了,哥”。我不容他再次反驳,接着说:“这是最后一本了,挂的久了,有点残了,不按原价卖,谁来都便宜给他,你也正好赶上我收摊,两块钱拿走吧”!
我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卖多少钱我说了算,我是老板!瞬间,为刚才合理而机智的话语,我如释重负了,心里有种舒服感。
他眼睛闪动了一下,也不再坚持,估计也愿意接受我的两难。脸上复杂了一瞬间,一手接过书,一手把钱还放回接近体温的衣服内。眼光落在杂志封面上,那上面有中国队的一名队员(是谁我忘记了)。
他兴奋地用手指着队员身上的国旗,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我忽然理解了刚才为什么他过马路那么快了,他在渴望这期杂志。
这个杂志一般两三天内就会卖完,很畅销。可能是他一直没有买到;也可能是他的钱没有凑够;也可能是他在别的摊位上没有找到(不会说话);也可能是他没有机会表达完他的意思。。。
他冲我招了下手,把杂志小心翼翼地塞进衣服里面,转头走了,走的很慢,向斑马线走去,要从那里过马路。背影很满足。。。
说实话,他冲我招手,我也只是机械地客气了句,慢走啊!连下次再来这句应该的生意语言,我都没有想起来。确实跟他相约,也不合时宜。
盯着他缓慢得一蹦一蹦的背影,手里摩擦着那两枚硬币,我几乎眼睛湿润,他用手指着足球运动员身上国旗的举动,激发了还是学生的我的纯粹的爱国热忱。这感受、感动、感觉、感观、感想。。。。。。太复杂了!
他手中留下三个硬币
他快走到斑马线的时候,我猛然回过味来。刚才的目送、恍惚心情,其实潜意识是想为他做点什么,只是脑子有点短路,只顾着体会复杂了。
我飞快地冲进报亭,拿了几本过期杂志(三两折处理的)、一瓶水、几包饼干、一双手套(我骑车用的),装进塑料袋,闯了出去。我听见身后门不满的撞击声…
追上了他,在等红灯。我把塑料袋递给他,他惊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塑料袋里的东西,很平静,毕竟这种事儿对他来说,不少见。
“几本过期杂志,没事儿消遣着看,其他的,你留着吃。”说完,我飞快得转身走向报亭。
路对面的他,打开塑料袋,看了看,翻了翻塑料袋,一本本地看着杂志。。。
戴上手套,他逐步消失在夜色中,那身影,就像心电图在路上跳动。他去的方向是郑州一个大广场,我几乎可以猜得到,他住在哪里。广场晚上有灯不熄灭。。。
我相信他是真的乞丐,我也是真的被感动了,我经历了一件让我难忘的事儿。。。
路上的我,骑着车,手冻得麻木,却觉得回家的路,很近很近…
后续。。。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跟弟弟(也是球迷)说了这件事儿,遇上了让关照他,也没有听弟弟说起过。
此后,我时常想起这件事儿,一直到现在。(中间写下来过,比这文章更长)心会一阵阵刺痛,不为那收下的两块钱,只为他指着国旗,做的那个加油得动作。爱国,哪怕身在江湖之险。。。。。。
足球是中国人心里的痛,做中国的球迷很难,但是还是有人始终在支持和盼望。两年后的2002世界杯,中国队唯一一次出线了,掀起了热潮,又成为昙花一现。
在同样激动的同时,我又想起了他,想起了那个在路上跳动的心电图。。。
他就是那路上跳跃的心电图
仰望苍穹,顿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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