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著名的将军县一一湖北省红安县人,值此恢复高考45周之际,讲讲我参加1977年高考的故事。
一、“天上掉下来的高考”
1977年10月21日,我从广播里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年恢复高考,12月6、7日考试。文科考语文、数学、政治、史地,五门满分400分,理科前三门相同,后一门考理化,都不考外语。“文革”期间,外语只学了一些日常用语,没法考试。考试不分大学、中专,一样的考卷,一起考,报大学还是中专自己先填报志愿。
后来学习党史时才得知,1977年8月,中央召开了科教座谈会,决定恢复废除了10年之久的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的制度,同年10月12日国务院正式下发了文件,恢复高考正式落地。本应秋季入学,因为改革招生制度,77级大学生改为1978年春季入学。也因为这个原因,从公布招生到考试,只有40多天时间。为了赶时间,动用了准备印《毛选》第五卷的纸印试卷。
1966年就停止了高考,70年代以后开始招“工农兵学员”,由农村基层组织推荐。从推荐改为考试录取,对我来说这是“天下掉下来的好事”。如果不是恢复高考,我这一生不可能读大学,我当时已21岁,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当然我如果当年没有考上,78年、79年我们还可以再考。后来人们将77、78、79级称为“新三届”。
其实,中央8月份决定恢复高考后,大城市已得到消息,有的地方组织复习。而广大农村是从广播里听到消息才知道。我听到消息后,是否参加考试,考虑了一周时间。我已是县委办公室的干部,是“亦工亦农”的干部,一个月35元工资,但户口在农村,从家里带粮食换粮票。我高中毕业前入了党,回乡几个月就当上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几个月后任公社团委副书记,当时每个公社要从农村选拔一名年轻干部,我幸运地选上了;又过了几个月,县委办公室选拔两个在写作上有培养前途的青年人,我是其中之一。我出生在农村,母亲早逝,父亲是不识字的农民,能够参加工作,主要是在写作上相对强一点,又遇到了机遇。
家庭、同事、领导有人赞成我去考,有人不赞成。有人认为县委办公室是好单位,大学毕业后未必有这么好的单位;经济上的损失很大,当时规定5年工龄可以带工资学习,而我只有3年,工资没有了,这对一个农村人来说是重大损失。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趁年轻去读书,于是义无反顾地报考了。
二、独自一人备考
我当时正在农村驻队,就是指导学大寨,住在农民家,每天吃派饭,每家吃一天,每餐付半斤粮票、一毛二分钱。我们每天和生产队干部布置农民生产,要“同吃同住同劳动”。我要备考,向工作队组长请假,组长同意我只管生产队的工作,可以不参加劳动。这样我就投入了复习,但不像现在有老师指导、同学交流,而是孤军奋战。
我的语文成绩较好,只是将语法复习了一下,其他无从下手。我的数学成绩也比较好,将初中和高中课本全部通看了几次,背公式,做课本上的题目,复习还算顺利。复习政治,就是看《红旗》杂志上的文章,自己猜题、做题、背题。复习历史,我们高中学过《社会发展简史》,就是自己做题自己肯。
地理“复习”可就惨了。“文革”中,学习基本上不正常,我们没有开过地理课。我去问“文革”前老初中生,地理考什么,回答说考高原、盆地、经纬度等,我的天,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些概念。我借来老初中生的地理课本,不是复习,而是自学。我将我认为的重点写了几十页纸,天天背,地理复习花的时间最多,但效果最差。
我是1974年高中毕业的,三年多没有摸课本,又没有老师指导,也没有复习题,难度可想而知。由于我抢记能力比较强,虽然复习只有30多天,复习效果还可以。
三、考试和录取
跟现在比,考题很简单,如果现在的中考生去参加考试,估计比我们要考得好。各省高考时间不一,都在12月上旬,湖北是6、7日高考,各省自己命题。湖北的作文题是“学雷锋的故事”,既可以写自己,也可以写别人,无论城市农村,考生都能写,但写得好不好,要靠功力。当然这题比现在简单太多,是记叙文,不是议论文,那时我们也不会写议论文。
考数学时,我那个考场,时间过了一半,考生慢慢都走了,最后只剩我一个,有的题我懂,但记不住公式,算不出来,一直做到最后一分钟才交卷。我以为我不行,后来才知道,别人是做不出来才交的卷,其实我的数学成绩是可以的。考完后,有的考生议论,政治、史地哪道题应怎么答,我跟他们不一样,不敢做声,以为没有希望,打算明年再考。我有那种“不胜不休”的红安精神。
那时不公布分数,也不公布分数线,到时直接通知政审和参加体检,再下录取通知书,我被华中师范学院(今华中师范大学)政治系录取。到学校后才听说华师文科录取分数线是210分,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录取通知来后,县委书记还对我说,华师毕业后只能到县一中当老师,还不如在县委办公室。当时正好有两个一中老师在县委办,是借调的,而我是正式的。一位同事对我说,书记不想你走啊!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书读多了总是好事,没有丝毫动摇。高考对知青来说是回城的途径,对农村人来说是“跳农门”的唯一途径,而我已是国家干部。哪知后来大学生越来越吃香,成了人们羡慕的“天之骄子”,77级毕业生成了“抢手货”,都分配得很好,最后成了各个领域的领头羊。
那一年虽然题目简单,但报考人数多,从1966年到1977年的初高中毕业生都可以报考,11年的考生挤在一年考试,竞争力强可想而知,全国录取率是4.9%(是历届高考录取率最低的),但农村更低得可怜。红安县录取的大学生只有100多人,我的家乡二程区(全县是8个区,比现在的乡镇大)只考上了10人,其中武汉下乡知青8人,当地人只有我和一个老初中生考上了;有一个区竟剃了光头,一个当地人也没有考上。我所读的高中五届共500多个高中毕业生,只我一人考上了大学,中专考上了几个人。这也不奇怪,我们在“文革”中长大,那是文化荒芜的年代,是“白卷英雄”的年代,根本没有抓教育,没有怎么读书,何况农村教育条件极差,我连一本课外书籍都买不起,读高中时书店预订成语词典,一本0.7元,我买不起。现在不少没有见过“文革”的人在“怀念”“文革”,不知道他们“怀念”什么,他们不知道我们这些经历过“文革”的人的亲身感受。
恢复高考改变了国家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个人的命运。我是一个幸运者,这就是我的高考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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