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O的诞生及其理论渊源

一、DAO：不仅要民主，还要效率

DAO的全称是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一般翻译为去中心化自治组织，但是这种直译方式其实并没有准确地把DAO的核心诉求表达出来，而且还会让人产生误解。基于“去中心化自治”这个表述，人们直接联想到的是“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也就是“投票表决”。但“自由表达”不是DAO的核心诉求，“投票表决”更不是DAO的核心内容，为什么不是呢？

在“去中心化自治”一词中，“去中心化”是既定事实，在一个天然缺乏中心化权威角色的组织内，组织的基本状态就是“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在这种情况下，“自由表达”完全没有问题，通过设定规则而形成“集体决策”也没有问题。但这种组织的核心问题是没有协调机制，没有协调，它就无法作为一个组织而存在。

根据经济学产权理论的观点，企业是效率的边际。我们套用这个概念，组织也应该是效率的边际，只不过组织的核心目标不一定只包括经济效率，还包括行政效率和服务效率等，但组织依然是效率的边际。我们继续讨论DAO，没有协调，何来效率？因此，去中心化组织的核心命题不是自由表达，而是如何协调！

我们发现协调机制的探索贯穿人类文明的整个进程，但大部分成果都体现在“中心化模式”上。很多以民主决策为初衷的经济或社会层面的尝试往往不得不在“中心化模式”的方向上找到最终的出口，比如互联网。出现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在于，需要协作的环节太多，组织缺乏低成本的、可信的、关于工作量的计量和检验方式，最终这些尝试不得不回到中心化的老路上，依靠中心化的权威来保证集体决策的执行效果和执行质量。

直到以区块链为代表的DLT出现，这从技术上为解决协调问题提供了新的方案，那就是用智能合约代替人来执行和实施集体决策的方案。在执行环节上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人的依赖，也就是减少人为因素的干扰，从而使集体决策被“不打折扣”地执行。当然，执行的标准和效果是可以被检验的，也需要得到社区的信任，而基于分布式账本的智能合约恰恰具有这种功能。智能合约通过计算冗余和共识机制，实现了从个人计算到可信计算的转变，为DAO的协调问题提供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当然这需要对线上化的场景和场景化的智能合约进行组合。从这个角度来说，用“去中心化自动执行组织”或者“去中心化智能执行组织”来形容DAO可能更为贴切，这也是为什么DAO这一概念早就出现，但却在区块链技术出现之后才突破概念的范畴，走向实践。

早在2013年，世界上最早的去中心化交易所BitShare的创始人就将BitShare归类为DAC（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Corporation，去中心化自治公司），并指出DAC的核心机制是用区块链交换股份，不依赖任何个体、公司或组织来拥有价值，不能拥有私钥，不能依赖任何法律合约。他还强调，具有自动执行功能的产品才是去中心化自治公司应关注的重点。

2014年，以太坊创始人维塔利克·布特林进一步将DAC的概念扩展成DAO，并指出：“判断DAO的主要标准在于是否拥有内部资本，是自治为主还是人治为主？”其中，是否拥有内部资本是DAO和Dapp的主要区别。例如，早期的BitTorrent协议只有去中心化的功能而没有内部资本，所以它只是Dapp而不是DAO。“自治或人治”是判断产品是否属于DAO的另一个重要标准，维塔利克认为，DAO一定是自治为主、人治为辅，否则依赖人治运行的组织只能算是DO（去中心化组织），而非DAO。对于DAO来说，其最高境界就是完全不依赖人的参与的人工智能。

由此可见，不论是BitShare的创始人还是维塔利克，他们都将“自治”，也就是“自动运行”看成DAO的核心特征。只有减少人为因素，才能为准确实施集体决策提供可行方案。只有准确把握去中心化自治组织的概念，才能对目前DAO的发展状态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在各种场合中，很多人都愿意把DAO当作打破目前组织效率瓶颈的工具，甚至提出“万物皆可DAO”。但是，提出这个口号的人一定没有想过，DAO不是只破不立，而是需要通过智能合约建立一套新的执行系统。如果场景线上化还没有实现，智能合约还不能对主要业务逻辑进行模拟，那么如何实现“万物皆可DAO”？从这个角度来说，DAO工具，包括通用型工具和适用于各种场景的专用型工具，都非常重要。

此外，维塔利克也提到，DAO需要具备一定的内部资本，并通过内部资本解决激励问题。在这方面，区块链具备发行代币的优势，但发行代币只解决了“组织成员开放性”的问题。通过转让代币，组织成员可以自由选择“加入”或“退出”组织，但代币的发行并不一定可以解决内部资本的问题。只有当DAO具备对外价值输出的能力时，治理代币才可能转变成内部资本，从而解决激励问题。

仅仅从概念上去理解DAO比较抽象，接下来我们通过案例，直观地帮你理解DAO的运行机制。

二、比特币：“自治为主、人治为辅”的典范

站在2022年7月9日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比特币已上线13年6个月，累计用户达1.2亿人，市值达4002亿美元。当然这个市值不是它的最高值，大约相当于最高值的1/3。

在全球范围，如果把比特币看成一个企业，那么目前全球市值最高的企业是苹果公司。截至2022年7月1日，苹果公司的市值大约为2.25万亿美元，全球员工共15.4万人。虽然比特币的市值只有苹果公司的17%，但是比特币自上线以来还没有建立一个所谓“官方”的组织，没有雇用一名专职工作人员，这就是比特币和苹果公司在运行机制上最直观、最显著的差异。

比特币靠什么做到这一点？答案就是比特币是一个DAO，它依靠一套独特的“自治为主、人治为辅”的治理机制建立了“点对点现金支付系统”。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比特币“自治为主、人治为辅”的治理机制都有哪些具体内容？

我们知道，Pow共识机制是比特币的核心机制，可以在矿工层面建立一套“竞争挖矿、算力获奖”的机制，以确保交易记录可验证、可追溯和不可篡改。这看上去是一套非常复杂的机制，但实际上它已经完全应用于已经开源的挖矿软件。对于矿工来说，只要给矿机提供电力和网络，矿机就会自动运行挖矿软件，并按照Pow共识机制设定的规则获得挖矿奖励。这种机制显然属于“自治为主”的部分，那么，比特币的社区治理不需要人的参与吗？

当然不是，在挖矿的整个流程中，矿工除了购买矿机和维护矿机正常运行，还要解决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选择挖矿软件的版本。为什么这个问题这么重要呢？因为比特币的所有特性都是通过挖矿软件定义的，我们耳熟能详的“总量固定、四年减半”就体现在挖矿软件上。历史上，比特币的扩容和分叉也都是通过不同版本的挖矿软件实现的。矿机通过算力竞争来获得挖矿奖励一事可以自动进行，但是挖矿软件升级没法自动实现，只能靠矿工实现，这就是比特币社区治理中“人治为辅”的内容。虽然从工作量或者复杂程度上看，“人治”部分的内容没有“自治”部分的多，但这样一个小小的环节是决定比特币是否可以持续运行的关键因素。

那么，比特币的“人治”又是如何实施的呢？我们需要从矿工以及矿工之间的协作模式说起。

目前，全球大概有1.5万个节点负责比特币的交易验证和出块记账，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挖矿”，但是这1.5万个节点谁也不认识谁，也没有谁知道对方分散在什么地方。从反映比特币挖矿节点情况的数据来看(https://bitnodes.io/dashboard/)，我们甚至无法判断一半以上的节点处于哪个国家。此外，这些节点实际上处于一种“散养”状态，什么时候想干活了，它们就开始在挖矿软件上运行，什么时候不想干活了，随时关机退出。数据显示，曾参与比特币挖矿的节点累计达9.5万多个，而目前“碰巧”正在挖矿的节点有1.5万个。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某一时间参与挖矿的节点数量是一个随机数字。

以上事实说明，比特币矿工处于一种完全“独立”的状态，他们之间谁也不会直接影响对方。但他们有一个共性是，所有节点都运行着一套统一的软件，每隔10分钟就能生成一份大家都认可的交易记录。只要这个动作不断持续，比特币就可以持续存在下去。

那么，比特币的挖矿软件是“一选定终身”吗？当然不是，比特币已经上线13年了，发布过多个版本的挖矿软件。2022年4月22日，比特币核心客户端23.0版(Bitcoin Core 23.0)正式发布。比特币软件升级需要在什么情况下进行？如何才能成功地进行一次软件升级？软件升级的结果对于比特币和矿工来说分别有哪些影响呢？

如果有人认为比特币的性能存在某些明显的短板，比如Tps（Transaction per second，每秒处理交易数量）太低，那么他可以将他的方案按照一定的格式发送至专门负责处理提案的工作邮箱(bitcoindev@lists. linuxfoundation.org)，以供专人审核。如果他的提案合理可行，而且对于比特币的运行影响足够显著，该提案就会获得以BIP(Bitcoin Improvement Proposal)开头的命名，以供社区成员讨论。BIP提案按照影响程度大概可以分为三大类以及若干小类。根据BIP提案的性质，其表决和实施流程也有较大的区别：软分叉BIP提案一般需要95%的矿工的赞同票才可实施；硬分叉BIP提案基本上需要比特币社区全部成员的认可才有可能实施。

但是，投票表决的结果对于矿工来说并没有绝对的约束力，在约定的时间节点，每个矿工自主决定更新或不更新挖矿软件。如果大部分人在约定的时间内更新了软件，比特币就成功完成了一次升级；如果大部分人更新了软件，但还有一小部分人不愿意或还没有进行更新，未更新的矿机的验证结果就不会被已更新的矿机接受，这些人事实上就退出了比特币网络。如果支持或反对软件升级的人都不在少数，则选择不同版本的节点就分别运行不同的网络，这就是所谓的“分叉”。这里的分叉又分为“硬分叉”和“软分叉”，其中“软分叉”既向前兼容又向后兼容，而“硬分叉”只向后兼容而不向前兼容，相当于“另起炉灶、重新开张”。事实上，比特币经历过数次分叉，诞生了BCH和BSV这样的新网络。

这就是比特币网络“人治为辅”的主要内容，虽然相对于“自治”部分比较简单，也不需要经常发挥作用，但是它对比特币的运行发挥着关键作用，因为“人治”实际上发挥了连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作用。总之，“人治”不可或缺，而DAO的功能特征则主要由“自治”部分体现。

虽然比特币社区从来没有使用过DAO这个称呼，但大家都公认比特币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个DAO。比特币社区的治理过程充分体现了“自治为主、人治为辅”的理念。从这个角度来看，一个相对成熟的DAO实际上需要两套共识机制的配合，才能形成完整的治理结构。一套是基于智能合约的“自治”部分，另外一套是以人的协调为主要内容的“人治”部分。如果两套共识机制的叠加能够形成一个治理闭环，那么DAO可以表现出更好的效率优势；如果两套机制不能形成闭环，特别是“自治”部分不能使主要业务流程实现自动执行，那么DAO将无法体现组织效率优势，而最终流于形式。

我们不能指望仅仅凭借新潮的概念，就可以让DAO获得成功，“万物皆可DAO”并不意味着简单的概念套用就可以实现DAO的长期运行。如果项目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业务模式就强调依靠DAO运行，那么通常情况下项目都会失败。实施链条比较短的业务（比如投资），可以更加简单、方便地通过专用合约来实现“自治”，这样DAO的效率优势就更容易体现；而实施链条较长的业务，实现“自治”的难度较大，DAO的效率优势也较难体现。所以，目前DAO在市场上的热度很高，但真正可以获得资本青睐的都是针对特定领域的工具类项目。

DAO的实践：已经开始“代码自治”的探索

一、PartyDAO：简单商业模式成就的高估值投资型DAO

2022年6月，PartyDAO宣布获得a16z的1640万美元融资，按照这笔融资计算，PartyDAO是第一个估值超过2亿美元的社区协作类DAO。以社区协作为目的组建DAO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形式，但PartyDAO不论是成立时间还是社区规模，都不算非常突出，为什么它能获得资本的青睐呢？

一条Twitter信息、一群互不相识的人、25枚ETH、10个月的时间，这些加在一起成就了一个估值2亿美元的组织，PartyDAO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2021年4月16日的晚上，戴夫·怀特(Dave White)在Twitter上发布了一条信息，大意是如果让你用“如果……，那不是很酷吗”的句式玩一个造句游戏，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

这个看上去不太有趣的问题并没有吸引多少人回答，但是Mirror的创始人丹尼斯·纳扎罗夫(Denis Nazarov)在下面回复了一句：“如果建立一个DAO并自动参与NFT竞价拍卖，那不是很酷吗？如果是，我们可以把它称为PartyBid。”

丹尼斯的回复看似平淡，但这对此时的加密社区用户来说却具有特殊的意义。在2021年夏天的加密市场上，不仅比特币和ETH等主流资产触及历史最高价位，CryptoPunk和无聊猿等蓝筹NFT的价格也一路走高。NFT已经完全演变成“富人的游戏”，它所具有的不可拆分的天然属性将普通用户挡在了门外。因此，创造一个能够为大量用户提供参与各类NFT交易的渠道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丹尼斯的回复正是针对这个需求。

也许是具备同样的思考和眼光，也许是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丹尼斯的回复有了响应：一位合约工程师利用周末时间先简单地按照丹尼斯的思路搞了一个合约，然后另一名工程师对代码进行了安全审计，最后一位路过的哥们儿自告奋勇担任产品经理。这样，一个具备设计、开发、产品功能的小组就基本成立了。但他们没有止步于此，也不仅仅是自娱自乐，而是决定基于这个合约做一个可以让更多人参与的社区项目。于是他们在Mirror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这个项目的基本功能以及大家可以参与进来的标准。很快，52个参与者筹集了25枚ETH，而这个团队也正式从兴趣小组变成了社区项目，这个项目的名称就是PartyBid。

基于PartyBid，用户可以实现两项功能。一是可以针对OpenSea或者其他四个平台[这四个平台分别是Foundation、Koans、Nouns和Zora。]的任意NFT项目，发起竞拍。用户需要做的就是将NFT对应的URL地址粘贴到网页选项框，这样就可以发起一次“Collection”（众筹）。如果标的资产以固定价格售卖，那么一旦所筹集的资金达到固定价格要求，参与筹集资金的人都可以发起合约并购买NFT；如果标的资产以拍卖的形式出售，那么用户需要多次发起合约，通过竞价的方式参与拍卖。

另一项功能是，用户可以参与其他人发起的“Collection”。如果竞拍成功，用户就可以通过Fractional（对NFT资产进行碎片化的协议）获得对应份额的ERC-20代币。关于Fractional的功能，我们在随后的内容里详细讲解。如果竞拍失败，那么用户可以在竞拍结束后随时发起“Claim”（索赔），以赎回自己的资产。如果竞拍成功但竞拍价格低于所筹集的ETH的价格，那么协议可自动按比例分配NFT产权，退回剩余资产。

简单来说，PartyDAO基于智能合约基本实现了NFT商品众筹，解决了NFT价格增长过快从而导致参与门槛过高的问题，为广大用户提供了一个接触NFT的渠道。平台对每个成功竞拍的“Collection”收取2.5%的手续费，即对每个通过Fractional进行碎片化的NFT加收2.5%的手续费，其盈利模式简单清晰，这也是PartyDAO顺利获得融资的重要原因。

既然前文提到了Fractional，那么在这里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它的基本功能。Fractional的基本功能是使NFT碎片化，用户可以通过抵押NFT或发行ERC-20代币的形式来为资产定价，这也可以为NFT获得更好的流动性。既然是抵押发行，抵押价格（在Fractional上被称为Reserve Price）的设定就比较关键，而Fractional采用加权平均的方法来设定价格。如果某个人单独拥有NFT，则这个人可以自由设定卖出价格；如果是多人拥有NFT，则每个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价格，但最终价格由所有人的报价及其占有NFT的份额加权计算得出。由此可见，Fractional和PartyDAO分别从买和卖两个角度为NFT市场注入了新的流量。

二、BitDAO：财库规模最大的投资型DAO

虽然PartyDAO的成立事出偶然，但大体逻辑是先建立DAO，然后把人组织起来，之后再去干一件单凭个人无法完成的事情。但BitDAO的故事不是这样的，BitDAO先在交易平台Bybit上获得了相当高的市场地位，之后发起成立DAO。所以说，DAO并不一定只适用于散户，它同样适用于专业选手。那么，DAO对于专业选手的价值和意义又表现在哪里呢？

2021年8月16日，BitDAO首次进行治理代币BIT的发行拍卖，不到一个小时，大约6100名参与者贡献了7.4万枚ETH和85万枚SUSHI，按照当时的市价计算，约合2.5亿美元。为什么市场对BIT如此认可？主要原因在于BitDAO的核心发起方是Bybit，Bybit是全球最大的专业衍生品交易平台，用户规模在200万人左右。Bybit和Pantera Capital以及Dragonfly Capital等风险投资机构成立了BitDAO，并承诺将Bybit的一半收入注入BitDAO财库。按照2021年的交易规模计算，Bybit每年向BitDAO捐赠的金额将达到10亿美元。

市场普遍认为Bybit将其一半收入注入BitDAO的主要目的在于主动降低合规风险。数字资产交易一直存在着巨大的合规风险，特别是在现有模式下，数字资产衍生品交易的合规风险更大。Bybit能够快速取得市场优势，和曾经的数字资产衍生品交易巨头BitMEX所遭遇的巨大合规压力不无关系。所以Bybit希望借助BitDAO，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合规风险，并加快从“中心化”商业模式向“去中心化”商业模式转变。因此，一方面，Bybit在治理结构上强调对BitDAO的控制权，另一方面，Bybit在投资方向上强调对DeFi的探索。

BitDAO基于BIT代币进行社区治理，Bybit通过持有BIT代币来实现对BitDAO的经营决策影响。在BIT的分配方案中，Bybit直接获得60%的代币，用此进行研发中心的建设；另外还有30%的代币由财库控制，以促进生态系统建设。由于Bybit持有绝大多数的BIT，所以财库获得的BIT实际上也由Bybit控制。

在资金运用方面，BitDAO强调三个方向：一是和部分早期项目进行代币互换，以实现发展，这实际上就是针对早期有潜力的项目进行投资；二是自己开发DeFi产品，特别是去中心化的衍生品交易所；三是自建或者投资一个门户网站。

截至2022年上半年，BitDAO已经支持了四个项目：一是聚焦GameFi领域的项目GAME 7；二是Layer-2赛道的项目zkSync，Layer-2被认为是支持去中心化衍生品高频交易的重要基础设施；三是专门进行人才培养的去中心化自治组织EduDAO，目前EduDAO已经和包括牛津、哈佛、清华等大学在内的多家机构建立合作机制，共同开展人才孵化工作；四是聚焦NFT投资的PleasrDAO。从投资方向上看，BitDAO服务于Bybit的战略定位非常清晰。

三、MCD：具备法律相容制度框架的投资型DAO

投资型DAO是非常重要的一类DAO，从历史的角度来说，DAO起源于投资型DAO。2016年4月30日，The DAO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主网上线的DAO项目，其目的是基于智能合约打造一个“除股东之外，不需要员工”的自动运行的风险投资机构，同时基于智能合约开展风险投资所需的项目筛选、信息披露、投票表决以及投后管理等一系列活动。The DAO在上线后开展的第一项业务就是为自己发起众筹，但不幸的是，由于合约安全问题，众筹失败，并因此造成以太坊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分裂。以太坊通过“硬分叉”一分为二，变成了现在的以太坊和以太坊经典(Ethereum Classic)，这件事也在社会层面引起了“Code is law”（代码即法律）是否成立的大讨论。

之后，MCD延续了关于投资型DAO的探索，并于2020年年初上线。2020年的加密行业已经出现了DeFi热潮，各种Dapp和协议可以在功能上相互组合，进而衍生出更加复杂的产品，MCD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MCD推出了Moloch协议，这使得DAO的提案类型更加丰富。它还推出了Moloch LAO协议，这为整个DAO生态提供了与法律相容的制度框架。MCD就是在Moloch LAO的基础上构建的投资型DAO，比如，希望加入MCD的人需要提出申请，在得到批准，也就是满足合格投资者的标准之后才可加入。

MCD没有全职员工，而且其大部分成员都来自比较知名的项目，比如Compound、Nexus Mutual和MakerDAO等。所以，其投资决策采用简单的投票方式，只有获得51%投票数量的项目才可被投资。

MCD是专门针对去中心化应用的投资型DAO，之后成立的FlamingoDAO则是专门针对NFT的投资型DAO。FlamingoDAO在业务模式上与聚焦NFT投资的PartyDAO较为相似，但不同的是，FlamingoDAO对于申请加入社区的人员，会按照合规要求进行合格投资者审核。这样，FlamingoDAO就相当于是一个需要许可的投资型DAO。

和FlamingoDAO比较相似的是PleasrDAO，后者是具有准入许可特点且聚焦NFT的投资型DAO，且其成立更能反映DAO基于共同兴趣而形成组织的特点。

2021年3月，加密艺术家pppleasr为了庆祝UniSwap 3.0上线，特意创作了一个反映其“区间设置”流动性原理[“区间设置”流动性原理后期介绍。]的宣传片，并将宣传片制作成NFT进行拍卖。在拍卖过程中，安德鲁·康(Andrew Kang)和莱顿·库萨克(Leighton Cusack)不断加价，难分胜负。这时候，莱顿灵机一动，临时发起PleasrDAO筹集资金以继续参与竞拍。有趣的是，作为竞拍对手的安德鲁在发现这一点后，对这个主意非常感兴趣，他不仅放弃报价，还将自己的资金投入PleasrDAO，与莱顿一起将这件NFT竞拍品收藏。PleasrDAO正是加密社区基于共同爱好而形成组织的最好例证。

四、CultDAO：充分发挥代币激励作用的投资型DAO

BitDAO虽然发行了治理代币BIT，但治理代币的作用仅限于投票凭证，激励作用比较有限。在同样以投资为主要功能的CultDAO中，通过通证经济模型的设计，治理代币CULT发挥了更多元的作用。

CultDAO以“推动去中心化应用的发展”为宗旨，2022年1月在Unicrypt（一个基于区块链的众筹平台）上发起预售，从而走入公众视野。确切地说，CultDAO始于一份白皮书，在通过预售获得启动资金后才开始进行产品开发。CultDAO在一开始就设计了完整的代币方案：一半的CULT用于预售，而预售所得的ETH和剩余的一半CULT组成LP代币，用于增强流动性。CultDAO筹集了178枚ETH，随后项目得以顺利启动，预售所得的60%ETH被锁定264年，剩余的ETH主要用来增强流动性。

CultDAO作为以投资为主业的项目，主要业务内容无外乎筹资、决策、投资和变现。CultDAO预售所得的大部分资金已经被用于增强流动性或长期锁定，那么CultDAO投资所需的资金从哪里来呢？CultDAO的方案是，代币交易所得的一半手续费自动进入财库，每当财库的资金总量达到15.5枚ETH，CultDAO就会通过投票来资助一个项目，但被资助的项目只能获得与13枚ETH等值的CULT，而剩余的价值2.5枚ETH的CULT则被销毁。这样设计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治理代币CULT具有直接销毁机制，较容易产生通缩效应；另一方面，被资助的项目只能获得价值13枚ETH的CULT，这一金额对于一个初创项目来说并不会在经济上产生太大的帮助，但在扩大项目影响、获得种子用户方面能起到直接促进作用。

解决了筹资问题后，CultDAO针对决策机制也进行了专门的设计。首先，CultDAO设计了治理代币质押功能——CULT在被质押之后可换为dCULT（CULT的权益证明代币）。治理代币质押功能的主要目的是减少CULT代币“抛压”以及强化代币价值共识。其次，CultDAO通过多种形式为dCULT赋能：第一，只有dCULT持有数量排名前50的用户才有提案权，而其他用户只有投票权；第二，持有dCULT的用户可以获得代币交易所得手续费的一半[另外一半手续费自动进入财库]；第三，为了确保民主化决策，拥有提案权的用户没有投票权，这样就避免了投资决策权被少数用户垄断；第四，这样的设计还产生了另外一个效果，那就是项目方如果希望获得资助，就会大量买进CULT并通过质押进入前50名，以便提名自己的项目。这种行为事实上扩大了CULT的需求，从而使所有CULT用户获益。最后，在投资收益分配方面，CultDAO同样进行了特别的设计，投资收益的一半归属dCULT持有者，而另外一半则通过销毁使全体社区成员受益。

从CultDAO的运营机制来看，它在多个环节大量运用了代币激励机制，这虽然对初创项目的资助力度不大，但是可以在用户数量和影响力方面为项目提供帮助。

五、AladdinDAO：把聪明的人聚在一起的DAO

如果说CultDAO通过对代币功能的设计强化了治理代币的价值共识，那么AladdinDAO则通过对代币功能的设计实现了对社区成员的激励。

AladdinDAO的口号是“加入智慧的DAO，和聪明的人一起挖矿”，从这里可以看出，AladdinDAO希望解决的核心问题是“让专业的人为社区提供具有竞争力的投资策略”。基于这个核心目标，AladdinDAO设立了投资决策机构“Boule委员会”，同时设立了“人才猎手”(Talent Hunter)，后者专门负责推荐Boule委员会的成员。对于这些角色，AladdinDAO通过代币激励机制来激励他们发挥专业特长，从而为社区输送优质项目。

AladdinDAO的人才猎手大都由创始成员担任，其中不少成员来自行业知名投资机构或头部项目。人才猎手最多可以推荐5名Boule委员会成员，当然也可以推荐自己，并能根据推荐成功的Boule委员会成员的决策表现获得代币奖励。

在AladdinDAO的项目筛选流程中，所有人都可以推荐项目以供Boule委员会筛选，但项目至少要获得一名Boule委员会成员的推荐，才有资格供Boule委员会投票表决。在Boule委员会中，80%的成员由人才猎手推荐，20%的成员由社区推荐，每名成员每月有5次投票机会。每项决议需要获得50%以上的赞成票或者赞成票超过反对票的20%，才可被通过。Boule委员会成员不管是投赞成票（投票项目获得预期收益）还是投反对票（投票项目没有获得预期收益），都可以获得代币奖励。

AladdinDAO针对社区全体成员推出了代币奖励计划，包括针对人才猎手的“人才证明”(Proof of Talent)，针对Boule委员会成员的“脑力证明”(Proof of Brain Power)，以及针对普通会员的“流动性证明”(Proof of Liquidity)。Boule委员会成员不仅可以获得代币奖励，还可以获得投票产品挖矿收益的一部分分成，而且社区会定期对Boule委员会成员的投资业绩进行排名，并按照排名决定代币奖励的多少。通过以上方案，AladdinDAO希望通过社区自治的方式将行业最聪明的大脑集中起来，并通过利益捆绑的形式为社区提供服务。

六、BanklessDAO：去中心化社区协作型DAO的样板

前面几个案例都是关于投资型DAO的，接下来我们再来了解几个协作型DAO。

BanklessDAO源于一家媒体，目前已经扩展成一个社区协作型组织。除了写作，它还发起各种项目，可以通过行研、翻译、开发或咨询等形式对外提供服务。BanklessDAO源于成立于2019年的Bankless，这是一家以“推动无银行运动”为目的的自媒体公司。Bankless最初只提供Newsletter（一种社区内部简讯）服务，后来增加了播客节目。Bankless虽然是一家自媒体公司，但是却以深度内容和前瞻观点被业内认可。于是2021年，Bankless成立了一家实体机构（名为Bankless LLC），同时成立了BanklessDAO。

BanklessDAO有自己的网站(https://www.bankless.community/)，但社区成员的主要活动场所是Discord和Notion（文档协作工具），BankelessDAO的Discord上有上百个频道，以供社区成员针对不同话题进行讨论。其他DAO将用户加入Discord看成一种权益，因此设置了持有治理代币才能加入Discord的条件。但是BanklessDAO没有为用户加入Discord设置任何门槛，所有人都可以通过简单的认证加入各种频道。同时，各个小组在Notion上进行协作和流程管理，各个小组的会议记录等内容也全部在Notion上公开，感兴趣的人可以翻阅各种资料，以了解各个项目的设立和进展情况。所以，从以上情况可以看出，BanklessDAO的核心目标是为更多人提供一个交流和协作平台，而Discord和Notion的组合正好发挥了这个作用。

BanklessDAO提供了这样一个协作平台，目的只是希望建立一个人们能够畅聊无银行概念的新金融世界吗？显然不是，BanklessDAO的用户不仅保持着非常活跃的沟通，还聚在一起做了各种项目，当然大部分项目都是围绕加密行业展开的。例如，为某个项目写一篇文章，和某个项目合作办一场AMA，发行某个主题的NFT或特定主题的指数产品，当然还有各种和无银行概念相关的活动。BanklessDAO的官网首页就有一个有关指数产品的入口，这个指数产品按照1∶1∶1的比例配置比特币、ETH和一组DeFi资产，所以这个指数就叫BED Index。BanklessDAO鼓励各个小组“搞事情”，某项活动如果被认为符合社区的基本诉求，就可以获得资金支持。那么，这个日活跃量上百，用户总数超过8000人的社区如何实现协作呢？

一方面，社区成员的个人热情和主观能动性是社区协作的基础。由于BanklessDAO完全属于线上社区，同一小组的成员不仅无缘见面，甚至因为分属不同时区，工作时间也不统一。但他们之所以能够投入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搞项目”，是因为看好加密行业的前景，而且通过BanklessDAO这样的平台，他们可以与各种人才合作。而要想找到志同道合、能力匹配的队友，社区成员需要积极表现才能发现目标。此外，BanklessDAO看似以低门槛为各类人才进入社区提供便利，但实际上大量人才在进入社区之后，如果不积极表现自己，就会被“淹没”。所以，这种来自同伴之间的压力也推动社区成员积极协作、主动产出。

另一方面，除了社区成员的激励，BanklessDAO还有一整套以社区治理和激励为目标的组织架构和制度体系。在BanklessDAO中，社区成员可以按照不同的目的或者兴趣组成上百个公会，这些公会中有两个公会比较特殊，因为它们的主要职能是“对内服务”，而不是“对外搞事情”。这两个公会就是国库公会和运营公会。

国库公会是管钱的机构，它主要负责BanklessDAO国库资金的管理和使用。国库公会中还设立了一些组织：

█财政公会，主要负责国库资金的使用以及一些会计工作。

█拨款委员会，主要负责筛选投资项目，但不能直接批准针对某个具体项目的投资，而是针对申请资金的项目进行资料审核，并将其提交社区投票表决。

█多重签名组，主要根据社区投票结果进行拨款。

这些机构看起来与中心化组织非常类似，当然从职能上看，确实也是比较类似的。但是从整体来看，这些机构和中心化组织中的职能部门还是有显著区别的，比如各个公会的成员都是通过选举产生，而且会定期轮换。此外，从各个公会的主要职能来看，公会主要负责“按章办事”，并没有太多的决策权。

我们再来看看运营公会的情况，BanklessDAO的运营公会主要负责后台支持。有关公会职能的文件明确说明，运营公会负责监督日常活动、促进预算目标的达成和项目交付，以及支持协同。运营公会中分别设立了社区经理、运营经理、项目经理、DAO地图绘制员以及幸福经理等职位。其中，社区经理主要负责咨询事项和社区管理，运营经理主要负责Notion账户和文档管理，项目经理发挥类似产品经理的作用，DAO地图绘制员则主要记录与标注公会和公会之间以及公会和项目之间的隶属关系，同时负责培训培训师，而幸福经理的职能比较综合，包括社区工作流程的优化、论坛质量的提升等。

从国库公会和运营公会的主要职能来看，不论是中心化组织还是去中心化社区，它们在组织运行方面所需要的职能是类似的。但是BanklessDAO这种社区自治型组织和传统中心化组织相比，在组织成员的筛选机制方面有很大的区别。例如，BanklessDAO中只有这两个公会发挥运营职能，但在这两个公会之上并没有一个类似总负责人的职位。

除了在机构设置方面对社区运营发挥支撑作用，激励机制也在BanklessDAO的运营中发挥重要作用。BanklessDAO发行了自己的治理代币BANK，主要用于加强社区成员和社区之间的长期绑定关系。用户在BanklessDAO中参加各种公会虽然没有任何门槛，但是参与社区投票需要持有一定数量的BANK，这一点充分体现了“社区利益导向治理”的精神。

BanklessDAO虽然发行了自己的治理代币，但并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募资。在BANK的分配方案中，30%的BANK被分配给早期为社区做出贡献的成员，70%的BANK被分配给国库（其中的30%一次性分配给国库，40%则是在3年内线性释放给国库）。所以，BANK持有者既不包括专业的投资机构，也不包括所谓的团队成员，BANK也没有和哪个交易所合作，这将持币人群扩大到二级市场。

BANK只在少数去中心化交易所进行交易，交易量不高而且价格比较稳定。也许相对于价格的暴涨暴跌，这些特征才能让BANK更好地发挥社区激励的作用。

BanklessDAO是迄今为止社区规模最大的一个DAO，其核心理念通过机制设计得到充分体现，并对DAO的正常运行发挥了重要作用。虽然BanklessDAO发行了治理代币BANK，但主要持币人群为社区成员，其主要功能也在于社区治理和社区激励。BANK的金融属性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体现，但正是这一点使BANK的社区治理和社区激励作用得到了更好的发挥。

七、FWB DAO：创意工作者DAO

FWB是“Friends With Benefits”的缩写，意为“有利益关系的朋友”。FWB DAO基于去中心化的组织形式，将一群看似没有太多交集的人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实现千万融资规模的新型组织。之所以将FWB DAO称为新型组织，是因为它没有明确的商业目标，社区成员的主要活动好像就是漫无目的的线上聊天和频繁的线下聚会，但这个社区对于Web3.0的促进作用却得到了社会的认可。2021年9月，在成立仅一年的时候，FWB DAO获得了风投界巨头a16z的1000万美元投资。FWB DAO对于Web3.0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我们走近它，通过它的组织形式和产出情况来了解一下吧。

FWB DAO源于一个关于Token-Gated（持有特定代币才能加入）的Discord服务频道，该频道讨论的主题就是Web3.0。随着加入讨论的人数不断增长，其逐渐演变为一个DAO。但即使成了一个DAO，FWB DAO仍然坚持审核加入制，即申请加入的用户必须持有一定数量的代币，还需要将自己的个人简介和入会目的以书面文件的形式发送给专门设立的会员资格批准委员会，通过后才能成为会员。从FWB DAO社区的发展情况来看，这个聚焦Web3.0的社区并不是要求会员具有直接的“Web3.0背景”，而是吸纳了具有各种背景的“创作型选手”，比如设计师、策划师、律师、开发人员等。尽管FWB DAO对于会员的专业背景没有过多限制，但其申请通过率仅为60%。

和申请加入FWB DAO需要经过严格审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用户在加入FWB DAO后可以参加的活动的形式不受限制，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加入各个主题的频道并进行讨论。在NFT逐渐得到市场认可的背景下，有各种专业背景的社区成员可以找到能力匹配且配合默契的队友，从而便于启动各种项目。这大概就是FWB DAO坚持严格审核入会申请的主要原因。

“FWB DAO是技术和文化的交汇，它把一群追求光明未来的独特个体聚集在一起，共同讨论和塑造未来。通过聚集那些希望发起变革的人，FWB DAO将以多种方式帮助Web3.0发展。”FWB DAO在其社区宣言中清晰地表达了它的理念和主要方法，事实上其社区行动也很好地实践了社区宣言。

FWB DAO作为一次以组织形态创新来推动Web3.0发展的社会实践，它的市场价值不仅体现在社区理念和严格的入会筛选标准上，还体现在产出上。FWB DAO有各种形态的产出，其中有内容方面的“每周文摘”和“半成品”，“每周文摘”类似Newsletter，主要是定期向会员提供一些关于社会热点和社区动态的资讯，而“半成品”更倾向于提供具有深度和前沿性的内容，“半成品”这个名字也许就代表了“自由思考，没有终局”。FWB DAO还通过定期举办展览来进行NFT展示和交流，并且准备开办一所Web3.0大学，以便开展各种培训活动。当然最有吸引力的还是各种线下活动，FWB DAO在纽约、巴黎等国际都市以及各种区域性城市开展了线下交流会，因为它认为，会员之间的深度互动是创作灵感的重要来源，即使是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当下，线下活动仍然不可替代。为了推动线下活动的开展，FWB DAO甚至专门开发了GateKeeper（一款用于在线下验证链上身份的应用程序）。

FWB DAO如此大规模产出的背后，是其独特的组织架构。FWB DAO只有1名全职员工，其他各类职务都由社区成员兼职担任。但FWB DAO仍然有7个专业团队，包括会员资格批准委员会、社论团队、产品团队、城市团队、活动团队、合作团队、DAO团队。2021年9月，FWB DAO在获得a16z融资时拥有2000多名会员，社区贡献者有200人，其中30多名重要贡献者任职于上述7个专业团队，负责推动社区运营。

此外，社区提案和投票在FWB DAO的运营中占据核心地位，即使是前文提到的“a16z投资1000万美元”的事情，也需要通过社区投票决定是否接受该笔投资。当然，投票表决的结果是社区接受了投资，成员们在表决讨论时写道：“如果FWB DAO是一个数字城市，这个提案就是我们发展城市郊区的方式。”看来经过严格的入会审核而建立起来的社区，对于自己的初心和目标的认知始终是清晰的。

八、YGG：链游公会的开创者

游戏公会是随着链游的兴起而逐渐发展起来的一种社区自治组织。链游区别于传统游戏的关键在于“边玩边赚”模式，所以游戏公会的核心模式也是围绕“边玩边赚”展开的，包括游戏资产的租赁以及传统游戏公会的攻略、培训、拉新和账户管理等职能，还包括与DAO相关的社区治理功能。YGG(Yield Game Guide)是链游公会领域的开创者。

Axie是第一款具有“边玩边赚”属性的游戏，在Axie中，用户可以购买3条小鱼组成战队，通过“人机对战”或“人人对战”的模式参与战斗并获得SLP（“小爱水”）奖励。[关于Axie的详细玩法和经济模型请参见第四章的相关内容]玩家可以持有SLP，因为小鱼在繁殖小鱼的时候需要消耗一定数量的SLP，玩家也可以随时将SLP抛售并换成稳定币。由于游戏玩法相对简单且玩家每天都可以通过参加战斗获得代币奖励，很多玩家将这种模式称为“发低保”，也就是说玩家每天玩这款游戏就可以获得基本生活费。这种模式使得Axie的单月收入（2021年8月）超过3亿美元，它也成为一款现象级游戏。

Axie的玩法并不复杂，但玩家参与游戏首先需要拥有3条小鱼，然后才能有参与战斗并获得代币奖励的机会。从用户的现金流角度来看，这有些像“整存零取”，但对于个体用户来说，由于“整存”发生在一个集体的资金池里，因此早期用户有机会获得超过本金的回报。YGG正是在降低用户参与门槛环节发挥作用，通过推出“奖学金计划”使没有小鱼的玩家获得参与游戏的机会。具体方法就是开展“小鱼”NFT资产租赁业务：“学徒”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通过使用属于YGG的“小鱼”来获得代币奖励，然后和YGG以及社区经理[社区经理的主要作用是培训学徒，帮助学徒解决玩游戏时遇到的各种问题]按照7∶2∶1的比例分配奖励，这就是YGG的核心商业模式。这一模式在Axie进行市场推广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菲律宾通过YGG的“奖学金计划”来参与游戏的用户达到了上百万人。

YGG通过DAO的形式实现了上述商业模式，并启动了“公会进阶计划”，通过该计划对社区用户进行激励。“公会进阶计划”的主要内容是提出各种有利于社区扩展的任务，完成任务的社区成员可以获得代币奖励。比如，“公会进阶计划”第一季的任务清单包括：

█在21周内成为Axie的最高阶玩家。

█参加8次以上的直播或者对话活动。

█推荐10名SLP入金用户。

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YGG的社区激励实际上变成了生态发展计划。虽然YGG在社区去中心化治理方面有所欠缺，但对于扩展生态来说，以上动作都是有益的而且是必要的。这也算是去中心化色彩较为浅淡的DAO的共性。YGG在生态扩张方面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不仅从最初仅支持Axie一个游戏拓展到支持The Sandbox和League of Kingdoms，还针对不同项目（比如在巴西、日本等国家建立的分支组织SubDAO）提供资源支持。但每个SubDAO又分别建立了相对独立的经济激励系统，并通过一些本地化的服务实现自动运转。通过这种方式，YGG的生态规模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展。

YGG开启了游戏公会，但目前这一赛道还有Merit Circle和GuildFi等游戏公会，但这些游戏公会的业务模式都比较相似。其中，Merit Circle主打Flow[Flow是一条游戏公链]生态项目，虽然Flow中的NFT项目热度较高，但流量较大的链游尚未诞生，所以Merit Circle也兼顾其他公链项目。GuildFi在开展NFT租赁业务的同时，主推跨游戏通用的个人身份，如果该方案被市场接受，那么这有望降低游戏门槛，同时为游戏玩家带来使用上的便捷。

由于游戏公会的业务模式高度依赖链游的经济模型，因此链游市场的发展节奏也对游戏公会的发展产生了直接影响。例如，自2021年Axie开创链游赛道之后，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链游市场并没有诞生第二款流量规模超越Axie的项目。所以，不管有多少家游戏公会，它们都只能针对Axie开展资产租赁业务。此外，虽然游戏公会的发展严重依赖链游，但链游对游戏公会的态度却是“又爱又恨”，甚至有的链游明确表示不支持游戏公会开展NFT资产租赁业务。这方面最典型的代表项目就是StepN，一款以“边走边赚”为主要特点的健身游戏。该项目认为，任何链游“X to Earn”的经济模型都有一个衰退周期，对于链游项目本身来说，如何延长项目的生命周期是关乎项目存亡的大事，而资产租赁业务的存在会严重缩短项目生命周期。所以，如何开创新的业务模式也是摆在众多游戏公会面前的一件大事。

九、MakerDAO：DeFi领域社区自治的开创者

我们在前文已经针对MakerDAO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始于2015年3月，不仅开创了抵押借贷的先河，还推出了加密市场中第一个由加密资产抵押生成的稳定币DAI。这里我们要说的是，MakerDAO还是DeFi领域第一个提出并付诸实践的DAO。

MakerDAO最早的运营主体是MakerDAO Foundation，其发行了治理代币MKR。MKR不仅是社区治理凭证，还在MakerDAO的第二套币值稳定机制中发挥重要作用。在项目运行5年之后，MakerDAO实现了项目初期的“多资产抵押”目标，并于2020年3月将MakerDAO协议控制权从MakerDAO Foundation移交给MKR持有者。2021年5月，MakerDAO Foundation将自己持有的MKR全部移交给合约，由合约控制；2021年7月，MakerDAO创始人Rune正式宣布，MakerDAO已经实现了完全的去中心化。

MakerDAO的发展路径代表着大多数DeFi项目向去中心化治理迈进的典型路径，即先以基金会为主体进行产品开发和社区建设，在产品功能和社区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中分步实施社区的去中心化治理，项目本身也从某种功能性产品演变为由去中心化治理驱动的社区型组织。只不过，MakerDAO在社区自治领域再次走在行业的前沿，而DeFi领域的大部分项目还处在演化过程中。

DAO和DeFi的结合往往从产品功能入手，进而扩展到社区运营等领域。在DeFi领域，几乎每个项目名义上都有自己的DAO，但各个DAO在项目运营中所发挥的作用却各不相同。例如，UniSwap的社区治理内容包括社区金库的控制、协议费用切换、Token列表排名等，而Compound的社区治理内容则主要包括与资产的抵押品参数、利率模型、借贷资产的添加或删除等相关的决策。

总体而言，在DeFi项目中，DAO发挥的作用主要限定在产品范畴，而没有涉及更多管理层的决策。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在于，目前DeFi领域的发展更强调产品功能的驱动以及用户的经济激励，而社区治理的重要性则让位于金融产品的专业性。

十、Gitcoin：开发者DAO

Gitcoin是一个开源技术平台，任何人都可以使用Python、Rust、Ruby、JavaScript、Solidity、HTML、CSS、Design等语言开发开源软件并获得报酬。Gitcoin成立于2017年，最开始仅是美国科罗拉多州几个人开发的具有招聘和协作功能的简单系统。2018年，Gitcoin获得以太坊生态机构ConsenSys的资助，之后又获得Paradigm领投的1130万美元投资。Gitcoin已逐渐成为一家独立运营的主体，截至2022年上半年，它已经有1.8万名注册会员。

Gitcoin常年坚持对以太坊中初创项目的资助，我们经常用到的Metamask和Zapper.fi、DeFi领域的知名项目MakerDAO和Aave以及Chainlink、Bankless等项目都获得过Gitcoin的资助。Gitcoin也因此被业内称为隐藏在以太坊背后的“军火库”，对以太坊生态的繁荣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以太坊创始人维塔利克·布特林对Gitcoin非常支持，曾多次对Gitcoin进行捐赠。2021年，Gitcoin在继续支持以太坊生态的基础上，开始与Polkadot、Tezos和Cosmos等公链开展合作，Gitcoin逐渐成为针对区块链全生态技术创作和开源提供服务的平台。

Gitcoin以推动互联网领域的基础公共设施建设为核心目标，并积极倡导以开源的方式构建下一代互联网，但开源的方式和持续性投入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存在矛盾。Gitcoin希望自己能在这个领域发挥关键作用，为下一代互联网的开源建设持续提供动力。围绕上述目标，Gitcoin强调帮助技术开发人员实现“赚钱、学习、连接和获得资助”的目标。Gitcoin提供的主要产品包括：

█Town Square，一个类似社区论坛的场所，用于社区成员进行技术交流或者“悬赏寻人”。

█Bounties，参加各种开源项目的赏金计划。

█Hackathon，已经连续举办14次，UniSwap就通过其中一次活动被市场所认识。

█Grants，是社区捐助开源项目的一个平台，采用“二次方捐赠”(Quadratic Payments，QP)方式为获得捐赠的项目进行资金分配，具体分配机制我们将在下文详细介绍。

█Quests，一个通过游戏化方式帮助用户了解Web3.0的模块。

█Kudos，一个参与某项活动或者具有某项技能的标志，可在Kudos Marketplace上进行转让或者交易。

█Kenel，一个聚焦社区内部的Web3.0加速器。

从以上产品的功能来看，Gitcoin显然在从技术的角度构建互联网开发者生态。为了实现这一目标，Gitcoin不仅搭建了一个功能相对齐全的产品体系，还在运营逻辑上下了很大功夫，比如在Grants中采用“二次方捐赠”。

“二次方捐赠”的概念是由以太坊创始人维塔利克·布特林提出的，其在数学上的表达是“获得捐赠的总量等于每份捐赠的平方根相加再平方”，其主要原理是将出资人的出资数量和资助规模进行匹配，让受到更多资助人认可的项目获得更多的资助，从而使公共物品属性更强的项目获得更多资源。比如，在一次捐赠中，A项目获得来自一个人的一笔1000元捐赠，而B项目获得来自10个人的10笔捐赠，总计也是1000元，那么通过“二次方捐赠”的方式，B项目将获得更多的捐赠资金，而A项目则获得更少的捐赠资金。

虽然通过“二次方捐赠”的方式可以将资源向获得更多用户支持的项目倾斜，但另外一个问题也随之产生，那就是申请资助的项目有可能会通过伪造多个账户的方式来获取更多资助，也就是所谓的“女巫攻击”。针对这种情况，Gitcoin在开始捐赠之前要求用户通过BrightID进行实名认证，同时专门进行了系统开发，并提出身份证明以推动互联网身份认证和隐私保护的结合。

为了实现社区的自主运营和治理，Gitcoin于2021年5月推出了GTC治理代币。2022年3月，Gitcoin Foundation作为Gitcoin DAO的法人实体成立，同时对GTC持有者和Gitcoin DAO承担有限责任。

十一、ConstitutionDAO和AssangeDAO：因事而设的DAO

在以上案例中，不管是投资型DAO、协作型DAO，还是适用于各个场景的游戏公会、DeFi DAO，都以DAO的长期运营为目标，但DAO同样适用于短期运营。为某件事而设立的临时性组织ConstitutionDAO和AssangeDAO就属于这样的案例。

2021年11月11日，有人在网上看到一则关于拍卖的消息，这次拍卖由国际知名拍卖行苏富比组织，拍卖标的是仅存12份的美国《宪法》（第一版）的副本之一。于是来自加密社区的几个人决定临时成立ConstitutionDAO（见图1），并通过该组织发起捐款，筹集资金去参与拍卖。

图1 为参与美国《宪法》（副本）拍卖而设立的ConstitutionDAO

（图片来源：Twitter@ConstitutionDAO）

有人说，由于美国《宪法》第一次明确地将美国人民的基本权利记录下来，因此它的拍卖引起了美国人民的强烈共鸣；也有人说，当下的美国两党政治对抗剧烈，激起了美国民众对国家团结的象征——《宪法》的依赖。总之，在各种情绪的影响下，ConstitutionDAO出人意料地在4天内就通过约18000人募集到4500万美元，筹款金额已经是起拍价的两倍，而且获得了以太坊创始人维塔利克的支持和参与。

Constitution DAO在募集资金的同时发行了PEOPLE代币，该代币是所有用户进行捐赠的凭证。ConstitutionDAO申明，持有PEOPLE代币并不代表拥有《宪法》（副本）的某一部分，而是代表拥有在拍得《宪法》（副本）之后对其展出形式进行表决的投票权，也就是拥有和大家一起决定《宪法》（副本）的展览和使用形式的权利。由于时间仓促，当时甚至没有明确说明拥有PEOPLE代币的用户是按照“一币一票”还是按照“二次方投票”[“二次方投票”是指不按照持票数量平均分配投票权，而是综合“票数”和“人数”进行投票权分配，是一种强调选民公平，避免大户操控决策的投票方式]进行表决。但明确的一点是，如果竞拍失败，那么所有参与人员可以凭借PEOPLE代币获得退款。

事后来看，当时确实不必纠结于这些细节，因为ConstitutionDAO在竞拍时失败了。虽然竞拍失败，但是ConstitutionDAO在“通过DAO参与竞拍”方面开展的工作却不容忽视。

ConstitutionDAO在短短4天内就借助JuiceBox完成了资金筹集，同时开发了“如果竞拍失败即可退款”的智能合约，还在参与竞拍的前一天获得苏富比对参与竞拍资金的验证。这些经历都为ConstitutionDAO参加现实世界的活动提供了经验。

ConstitutionDAO的故事并没有因为竞拍失败而画上句号，而是以一种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继续发展。竞拍失败后，社区内出现了“用这笔资金干点别的事情”的声音，但一段时间之后，ConstitutionDAO还是按照事先约定启动了退款流程。但一个新的问题随之浮出水面，那就是以太坊高昂的Gas Fee使得很多账户的余额并不足以支付申请退款所需的费用。据统计，ConstitutionDAO在筹集4500万美元时大约消耗了89万美元的Gas Fee，如果要将所筹款项全部退回，那么它需要的Gas Fee会更多。因此，启动退款流程之后还有约一半的款项被保留在筹款地址，这就意味着将近一半的PEOPLE代币仍处于流通状态。

此外，DAO作为一种新型组织形态仅在少数地区获得了法律认可，比如美国的怀俄明州，而在其他地区，DAO的法律地位近似于“非法组织”。因此，在DAO运营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核心参与者在对社区做出贡献的时候，其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也处于模糊地带。为了明确核心参与者的责任和义务，ConstitutionDAO曾要求对筹款合约具有多签访问权限的成员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免出现社区决策背离其设立初衷的情况。但公布个人身份信息显然属于对个人隐私的侵犯，甚至有人担心由此引起人身安全方面的风险。最后，ConstitutionDAO宣布放弃对多签地址的所有权。这意味着除了退款，没有任何人可以使用留存在该地址中的资金。

虽然ConstitutionDAO走到了终点，但持有PEOPLE代币的人仍然存在，而且在二级市场保持较为活跃的交易状态。可无论如何，接下来的故事都不再和ConstitutionDAO有任何关系。PEOPLE代币也许会成为一种文化符号流传下去，也许会逐渐消失。ConstitutionDAO向我们展示了DAO作为一种组织形式的灵活性和不确定性。

ConstitutionDAO开创了“因事而设DAO”的先例，之后业内又出现了呼吁为暗网发明人罗斯减轻判刑的FreeRoseDAO、帮助维基百科创始人阿桑奇重获自由的AssangeDAO等。我们并不想对这些组织的价值取向进行任何评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这些组织的运营活动保持关注，以便观察它们是否可以为探索DAO的应用提供有价值的借鉴。特别是在AssangeDAO筹资成功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为人们参与此类活动敲响了警钟。

AssangeDAO以“通过法律手段来帮助维基百科创始人阿桑奇重获自由”为目标，并邀请阿桑奇的家人和女友参与，同时设立了一个由5名成员组成的委员会，该委员会主要负责社区运营。2021年12月，AssangeDAO通过Juicebox发起第一次募资，并募得12119.6枚ETH，募资金额甚至超过了ConstitutionDAO，这使其成为史上募资金额最高的DAO。需要说明的是，募集所得资金主要用于支付法律诉讼的相关费用，以帮助阿桑奇重获自由。对于募资金额，AssangeDAO并没有进行明确设计，募集到的12000多枚ETH在短期内应该可以发挥一定作用。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AssangeDAO居然在没有和社区进行任何沟通的情况下，第二天就通过Juicebox发起了第二次募资，而且筹集到了3950枚ETH。更令人惊奇的是，AssangeDAO居然关闭了第一份募集合约的退款通道。

这种行为当然引起社区的强烈不满，但管理团队不仅没有做出明确解释，反而强势地将异议者踢出社区，最后只是申明“不再进行下一轮募资”。但事实上，下一轮募资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是通过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参与项目管理的帕克在AssangeDAO进行两次募资后发起了一场相关主题的NFT铸造活动，虽然活动标明了免费铸造，但用户在发起铸造合约时要默认支付0.1枚ETH的手续费。更超出用户想象的是，其实默认的手续费可以修改为0，但大多数用户往往习惯按照默认值进行操作。链上数据显示，这番操作又为项目筹到670枚ETH。

当然，事情还没有结束。几天后，帕克又发起了一次NFT拍卖活动，本来竞拍价格达到5000枚ETH后就没有人再提出新报价了，但AssangeDAO一次性将筹集到的15950枚ETH全部进行报价，最终竞拍成功。这种一意孤行的操作方式在社区引起强烈反响，于是一份要求帕克退还拍卖所得的ETH的提案被发起并获得社区88%成员的同意票。但该提案并没有被运营团队执行，这对于DAO的运营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仅靠社区成员的热情和主动性所达成的“软共识”可以成为社区建立的根基，但即使将“软共识”和社区投票所形成的“硬共识”结合起来，也无法为DAO的运营提供必要保证。看来DAO的运行并不能完全依赖投票和智能合约，还需要现实世界的法律制度来提供支撑。

十二、CityDAO：为DAO造城

2021年7月，一个叫CityDAO的项目在以太坊区块链上发起，这个项目计划通过DAO的形式在现实世界建立并运营一个可以让社区成员生活在其中的城市（见图2）。人类毕竟不能只生活在虚拟世界，追求虚拟和现实融合得更加彻底的生活方式是CityDAO设立的初衷。那么如何将“代码自治”扩展到现实世界？“代码自治”又如何和现实世界的法律法规进行结合？CityDAO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窗口。

首先，建立一个城市需要土地。即使不考虑资金问题，在传统法律体系中，既不是一个自然人又不是一个法人的DAO如何持有土地？如果以项目发起人个人名义持有土地，那么这不仅在社区层面很难获得认可，而且在法律层面蕴含着巨大风险。但CityDAO碰巧赶上了一个好时候。2021年7月1日，美国怀俄明州的DAO法案正式生效，该法案将DAO定义为一种有限责任公司，从而使DAO获得一个明确的法律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之后，CityDAO和其他注册为美国有限责任公司的DAO就可以在怀俄明州按照有限责任公司的模式开展活动了，比如买地、签订各种协议以及开展各种营业活动。但任何一部法律都是针对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和特定行为主体的，怀俄明州的DAO法案只适用于美国公民在怀俄明州以DAO的形式开展活动，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要想复制CityDAO的方式，目前还需要另寻出路。

图2 为DAO建城的CityDAO（图片来源：CityDAO）

其次，造城需要资金。你如果对金融市场有基本了解，就会发现，参与人数在资金募集过程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直接决定了资金募集属于公开募集还是私人募集。每个国家对公募和私募的监管要求有很大的区别，这对募集方在信息披露方面花费的成本产生了很大影响。单从参与人数来看，CityDAO一定达到了公开募集的标准，但如果套用公募标准，那么CityDAO的设立几乎遥遥无期。但是，因为CityDAO没有开展经营性活动，所以公开募集所需披露的营业收入、税收、营业利润等信息对于它来说完全不适用。CityDAO设计了一个“售卖社区身份NFT”的环节，并明确宣布“持有NFT的用户只有参与社区治理的权利，没有获得股息或者利息的权利”，这相当于排除了NFT成为证券的可能。[美国法律一般按照豪威测试(Howey test)来判断某项资产是否具有证券属性。豪威测试中比较重要的一条标准是“是否只通过持有某项资产而不必付出相关劳动就可获益”，按照这条标准，没有分红（包括股息和利息）属性即可不被视为证券]但是，这种方式显然不适用于其他以盈利为主要目的的DAO。而且，如果项目在后期针对CityDAO社区成员进行空投或者其他激励，CityDAO可能就会重新面临上文提到的证券属性风险。

为了尽快推进项目落地，CityDAO设计了一个包括社区DAO和投资者DAO两个SubDAO（子DAO）的双层治理结构。其中，社区DAO由全体社区成员组成，类似于社区的最高决策机构，但只负责决策土地的购买和使用等重大事项，而不负责项目的具体运营和管理。投资者DAO则由社区DAO选出的99名代表组成，负责具体的项目运营，如果项目在怀俄明州购买了一块土地，那么相应的99人会组成DAO和一个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使用社区资金以推进项目。

落实了组织架构方面的设计后，CityDAO才真正开始“DAO City”的建设。从图3可以看出，CityDAO的旗帜已经飘扬在完成购买流程的属于社区的土地上，并在电子地图上获得标注。我们相信人类关于“DAO City”的探索才刚刚开始，CityDAO每前进一步，都意味着人类在社区治理、城市建设以及数字化生活方面有了前所未有的尝试。

图3 CityDAO的旗帜已经飘扬在怀俄明州（图片来源：CityDAO）

DAO工具：让“代码自治”变得更加强大

从以上案例可以看出，DAO可以适用于多个场景，并具有普适性的特点。DAO既可适用于以盈利为目标的商业场景，也可适用于没有明显商业属性甚至没有特定目标，只是聚焦社区协调的场景；既可适用于长期经营场景，也可适用于因事而设、短期存在的场景。DAO还可以通过发挥组织的协调和治理作用来推动投资、收藏、DeFi、NFT、游戏、社交、媒体以及技术开发等领域探索建立适用于线上场景的治理模式。

尽管DAO的应用场景极其丰富，但从组织和治理的视角来看，DAO在投票、仲裁、金库管理、核心组件和主要流程的应用方面存在相通和一致的内容。以Aragon为代表的通用工具为DAO的高效实施提供了便利，对于扩大DAO的应用场景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虽然万物皆可DAO，但DAO只存在于代码可以实现的范围之内。

Aragon成立于2016年，2018年在主网上线。可以说，Aragon是存活时间超过其绝大部分服务对象的工具组件，由此可见其项目团队对DAO的深刻理解和远见。截至2022年上半年，已有超过1800个DAO基于Aragon实现了社区自治。Aragon提供的核心功能包括投票、仲裁和金库管理。使用Aragon的投票模块，DAO可以构建适用于去中心化社区投票表决的完整后台，用户只需支付0.2枚ETH即可通过设定“最低投票比例”“最低实施比例”“投票周期”等指标来建立一个满足社区投票所需的DAO。Aragon甚至还支持匿名投票和对个人匿名投票结果的验证。这些功能的设计充分体现了Aragon在DAO工具开发方面的专业性。Aragon也提供仲裁服务，社区用户通过质押一定数量的治理代币ANT就可获得参与仲裁的机会，当各种DAO因为执行和决策流程而出现一些争议性问题时，用户可以申请通过仲裁解决。

Moloch上线于2019年，是一个用于在以太坊上创建DAO的开源协议，Moloch的主要功能在于会员资格管理和治理权的行使。相对于无准入要求的其他组织，Moloch要求会员在加入时必须进行一定数量的“捐赠”，还需要有其他会员的推荐并获得部分成员的同意之后才可加入DAO。从这一点来说，Moloch开创了许可准入DAO的先河。Moloch另一项比较有特色的设计是投票系统。Moloch将治理权划分为投票权和分配权。分配权代表账户在“项目财库”中拥有的份额，对于在某次表决中弃权的用户，由于系统仍然保留了分配权，因此从财产份额的角度来说，用户相当于投了赞成票。如果用户在某次表决中准备投反对票，那么这意味着用户在“项目财库”中拥有的财产份额将被清算。Moloch1.0版本只支持捐赠场景，2.0版本可以支持投资、孵化等场景，其因协议代码比较简洁而被众多DAO采用。Moloch打造了一个更加适合商业场景的DAO通用工具。

LAO（基于盈利目的的有限责任自治组织）由OpenLaw于2019年启动，主要特点是通过一组智能合约的绑定执行，使智能合约具有法律效力。LAO为一家特拉华州的有限责任公司，它将Moloch2.0用于其链上智能合约。为了遵守美国法律，LAO的会员权益会受到一定的限制，LAO也会对会员的准入设定一定的条件，会员需满足特拉华州法律所规定的合格投资者标准。LAO相当于在Moloch的基础上为DAO的法律定位提供了解决方案。

Syndicate在前面三种工具的基础上又前进了一步，它为投资型DAO的组建提供了通用工具。Syndicate的口号是“Invest together，win together！”（一起投资，一起赢！），它强调用户可以基于Syndicate在1分钟之内完成一个投资型DAO的搭建，而且搭建好的DAO会在美国相关法律框架之内运行。为此，Syndicate规定每个DAO最多可以吸纳99名会员，超过限定的会员人数后，DAO就需要满足额外的监管要求。此外，基于Syndicate设立的投资型DAO不得寻求公开发行，投资份额不可转让，如果涉及股权投资，那么该DAO还要获得额外的认可，这些要求的设定都是为了达到合规要求。一旦基于Syndicate完成设定，投资型DAO的资金就将直接进入多签管理账户。用户可以进行投资决策表决，可以通过页面随时查看资产组合的具体净值和其他情况，还可以选择以有限责任公司的形式让DAO和现实世界进行连接，从而使DAO成员具有法律框架内的责任和权利。Syndicate以打造通用工具的形式推动“Web3.0投资家俱乐部”的建设。Syndicate既代表了软件应用的新发展方向，也代表了一种全新的商业模式。这种模式不需要信任，自带执行功能且在合规框架之内。Syndicate已经获得了a16z领投的2000万美元投资。

Gnosis Safe是一个支持多签功能的钱包，可以通过模块集成来为其他产品提供服务。以太坊的账户分为两种，一种是外部账户，这种账户完全由单个私钥控制，且只能支持事务和信息签名而无法支持更复杂的逻辑。另一种是合约账户，这类账户支持智能合约，可以进行更加复杂的功能设定，比如多签。Gnosis Safe就是一个智能合约钱包，支持离线签名、硬件账本，并允许用户配置所有者和所需签名的数量。此外，它还支持批量处理交易和“无ETH账户交易”。Gnosis Safe为DAO的资金管理提供了基础构件。

Snapshot是一个具备链下投票功能的工具。大家都知道，以太坊作为公链生态建设的引领者，具有最丰富的应用生态，但高昂的Gas Fee对用户在以太坊中的活动产生了极大的限制。如果因为Gas Fee而影响到用户参与社区治理，那么对于DAO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硬伤。Snapshot针对这一问题，利用以太坊“信息签名”无须上链也无须支付任何Gas Fee的特点，为社区用户提供“零Gas Fee”即可参与的投票和表决活动，而且用户的投票结果会被保存在IPFS上，供所有人查询。由于Snapshot并没有在链上确认交易，因此它属于中心化的解决方案，这种方案的优点是可以快速支持多条公链，但在安全性上存在一定风险。Gnosis Safe通过集成Snapshot推出SafeSnap，以便用户进行链下投票和链上治理，从而使成本降低、安全性提升。Aragon和Snapshot也开展了类似的合作，通过Aragon Court和Snapshot的组合来提供链下投票和链上治理的功能。

除了以上项目，还有大量DAO工具组件和解决方案出现在市场上，比如同样聚焦DAO基础设施的DAO Stack和Elastic DAO，聚焦财库管理和资金支付的Parcel、Llama和Sablier，聚焦授权决策和仲裁解决方案的Kleros和Boardroom，以及聚焦数据统计和显示的Tally和DeepDAO等。DAO工具是一个新兴的领域，最值得期待的看点在于工具和商业模式的结合，这种结合可能会对许多行业的产业链分工产生巨大冲击，但也意味着并不多见的商业机会。

DAO和法律的结合：寻找链下共识的支撑

尽管DAO肩负着在公司之外创造一种全新组织形态的使命，且凭借“Code is law”在社区协调和治理方面具有比较明显的优势，从而使得我们对DAO的应用前景充满期待，但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是，DAO的发展壮大不得不在代码之外寻找另一个维度的支撑，从而使其和现实世界的诸多规则进行融合。这是因为“代码自治”的效力只能体现在虚拟世界中，如果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处于一种分裂的状态，那么我们探索Web3.0和数字经济的意义也将大打折扣。只有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能够通过某种机制实现连接，虚拟世界在信息处理方面的优势才可以和现实世界进行结合，并对人类的生产和生活产生实质性的影响。袁文泽博客www.yuanwze.cn我们对于人类数字化生存的终局都缺乏明确的判断，但现阶段DAO的发展一定要找到一种将DAO的治理效果传递到现实世界的有效机制，显然，法律就是一种可以满足这种需求的现实存在。

DAO和法律的结合是一个非常前沿的话题，也是一个关系到DAO能否快速找到一条高效应用路径的现实问题。我们在这里也不太可能为这个问题的解决提供准确的方案，但我们既可以通过提出这个问题来引起社会的关注，也可以通过梳理DAO与法律结合所遇到的问题，将这个宏大的问题拆解，以便化繁为简，抓住主要逻辑。

DAO和法律的结合，首先需要为DAO在现实法律中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DAO一旦具备了现实法律框架下的身份定位，就可以具备一套明确的行为方式。美国怀俄明州DAO法案的推出，无疑提供了一种现实的方案。和这个法案类似的还有前文提到的LAO模式、特拉华模式[特拉华模式是指根据特拉华州的合同自由法规将DAO定位为一个有限责任公司，以使其对合同、税收和违法行为负责。]、科罗拉多模式[科罗拉多模式是指根据科罗拉多州合作法规中有限合作协会(LCA)的结构设立法律主体，有限合作协会是有限责任公司(LLC)和公司的混合体]以及离岸实体模式[离岸实体模式是指将DAO注册到具有优惠税收制度的外国司法管辖区，例如开曼群岛、巴拿马、新加坡、爱尔兰、英属维尔京群岛、百慕大和瑞士等，并将DAO包装在一个基金会式的实体中]。但毫无疑问的是，简单地把DAO装进这些模式还是会产生类似“把轮船推到铁轨上”的问题，因此，针对DAO的运营特点和风险属性进行制度创新是非常有必要的。

其次，如何界定智能合约的法律属性也是一个重要问题。因为智能合约可以“自运行”，所以如果智能合约的执行结果损害了某些人的合法权益，那么应该由谁来承担相关责任？是全体社区成员还是项目发起人，或是智能合约的开发人员？在一个法律文书和智能合约同时存在的治理系统中，如果法律文书所表述的内容和智能合约运行的结果存在差异，那么人们应该以哪个为准？怀俄明州的DAO法案明确规定，DAO普通成员免于承担相关责任，且智能合约的效力优于公司章程，但对于智能合约产生的侵权事件由谁负责，该法案并没有给出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