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天气一热,你就想吃点开胃又刺激的东西。
要论刺激,大概没多少调料比得过芥末。无论是蘸了芥末的刺身,还是各种芥末味的小零食,只要入口一嚼,无形中就冒出一股辛辣气息直冲鼻腔,在昏昏欲睡的夏日里,让人瞬间就神清气爽起来。
这几个月,也正好是日本的芥末季,各种“期间限定”的 Wasabi 零食争奇斗艳,从常见的芥末青豆、芥末海苔,到神奇的芥末巧克力、芥末薯片,绝对能让你过足芥末瘾。
不过,在剁手之前,你得知道,日本料理中用的芥末,其实不叫芥末,而叫山葵。而国内常见的牙膏状的“山葵”,其实也不是山葵,而是辣根。至于“芥末”这个名字,其实指代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调味料……
所以,想弄清楚这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么?快来跟着企鹅君涨姿势吧!
1 | 山葵
日本人提到山葵时,一般称其平假名“わさび”(Wasabi),但很少有人知道,“わさび”对应的汉字名其实是“委佐俾”,日本奈良县明日香村飞鸟京迹苑池遗址出土的公元685年(相当于我国唐代)的木简上,就有“委佐俾三升”的字样,是关于山葵最早的记载。
至于“山葵”这个称呼,是在奈良时代颁布的“赋役令”中首次出现的。当时,人们大多把山葵作为药用植物。平安时代的《本草和名》及《和名类聚抄》中,则将“山葵”的和名记载为“和佐比”。
山葵为什么这么贵?
日本人何时开始用山葵搭配刺身食用,如今已很难考证。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对山葵的热爱,是别的国家远远不及的。要知道,山葵是一种很难伺候的植物,根据栽培方法,它可分为溪流中生长的水山葵,以及田间种植的畑山葵。
日本料理中常用的水山葵是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对环境很是挑剔,一般只长在隔绝尘世的清溪山涧之间,对水温、水质和土壤的要求极高。而且,它还不爱见光,一定得躲在大树之下乘凉才能愉快地生长。就算是这样,一株山葵也要慢吞吞地长个一年半载才能成熟。生长速度越慢,山葵的肉质才越细腻甘美。
正因如此,山葵的身价一向矜贵,日本的静冈县、岛根县和长野县等地年年栽培山葵,但每年仍须从中国、新西兰和美国等地大量进口。虽然日本大部分料理店都会供应现磨山葵,但较廉价的回转寿司店提供的调料,依然以辣根为主。
山葵的冲味从何而来?
你或许不知道,完整的山葵植株中是不含有辛辣物质的。当它的根状茎被切开研磨时,组织破碎,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芥子酶和硫葡糖苷才发生反应,生成了辛辣冲鼻的异硫氰酸酯类化合物。
这原本是山葵为了抵抗外界伤害而产生的防御性物质,没想到这点辣度并不足以吓退贪吃的人类,反而使它变成了餐桌上的美味调料,山葵君对此大概也很无奈吧。
山葵中的异硫氰酸酯是细菌的天敌,对大肠杆菌等都有抑制作用。不过,在寿司店里,你毕竟不可能将山葵涂满鱼片,然后让它待上几个小时杀灭细菌。所以,生鱼片本身足够新鲜安全才是王道,不要指望山葵来替你杀菌噢~
此外,异硫氰酸酯很容易挥发,放置一段时间后香气就会损失不少。所以,日本料理中的山葵讲究现磨现用,有些店家甚至会直接奉上研磨板和一小段新鲜山葵,让客人自己研磨。若是调味品中用了山葵,也一定会自矜身份地在包装上标注出来。日本规定,调味品中含有50%以上的山葵,才能用“本わさび使用(使用真正山葵)”的字样,若是山葵含量不到50%,就只能标注“本わさび入り(加入真正山葵)”了。
山葵食用指南
如果摆在你面前的是一朵新鲜嫩绿的山葵泥,那么把它粗暴地搅进酱油,拌成一碟纠缠不清的糊糊,绝对是暴殄天物。山葵溶于酱油时,辛辣味大半都会被酱油中所含的甲硫基丙醇消除掉,因此,无论是吃刺身还是寿司,绝对不能让山葵沾到酱油。
吃刺身的正确方式,是先在刺身上抹一点山葵,然后用另一面蘸点酱油,这样才能提升刺身的本味和酱油的鲜味。如果是清爽的白身鱼,那么只能用一点点山葵。味道浓郁的赤身鱼则应增加山葵的份量。脂肪丰美的金枪鱼刺身,可以搭配较多的山葵,这样才能提升刺身的本味。
吃寿司则要省心得多,如果是靠谱的师傅,会在制作寿司的时候,预先在刺身和米饭之间放好份量合适的山葵泥。吃的时候,只要将寿司翻转过来,在刺身上适量蘸一点酱油或是其它调料,就可以放心享用了。
用山葵泥搭配荞麦面,也是极清爽的吃法,但你依然不能随意地把山葵搅进蘸汁中。正确的打开方式是将山葵蘸在荞麦面上,再用荞麦面蘸着蘸汁吃,这样才能将各种食材的味道发挥出来。此外,你也可以在吃荞麦面的间隙,直接吃点山葵来清清口。
2|辣根
你或许要问,既然山葵这么矜贵,那么寿司店和超市里几块钱一管的“绿芥末”,又是什么东西呢?
市面上较为便宜的“绿芥末”,大多是用辣根制成的。它是十字花科马萝卜属,与山葵是表亲。不过,辣根的根部是浅黄白色,要加入绿色色素才能伪装成山葵。辣根的英文名叫 Horseradish,直译为“马萝卜”,但它既不是萝卜,也跟马没什么关系。“Radish”指代的是植物根部,而“Horse”在古代也有“粗糙”之义,所以这个名字的意思其实是“粗糙的根”。
跟山葵一样,辣根也含有辛辣的异硫氰酸酯类化合物,同样有杀菌功效,但具体成分有所差异,因此香气也不尽相同。辣根的味道比较激烈冲鼻,而山葵的辣味相对较淡,清香气息则较为明显一些。
但是,别以为人们用辣根来模拟山葵,就代表它低人一等。辣根的历史其实比山葵更悠久,在欧美地区也比山葵更加常见,英文中甚至会把山葵称为“Japanese Horseradish(日本辣根)”。
辣根原产于中欧地区,早期只是药用植物,用来治疗咳嗽、风湿等病症。到了16世纪,德国人发现用奶油、鸡蛋、糖和醋等调料可以减弱辣根的刺激感,并烘托出它的独特风味,从此,辣根就登堂入室,成了餐桌上的常客。
辣根的地位提升,还有另一个原因。传统上,犹太人在逾越节一定要吃苦菜,以象征犹太祖先在埃及所受的苦役,顺便忆苦思甜一下。常吃的苦菜以莴苣和菊苣为主,但犹太人在欧洲辗转迁徙,不是时时都能在逾越节吃到莴苣,所以就顺手抓了辣根来代替。这种吃法渐渐形成习惯,后来,辣根就成为了逾越节家宴上的必备食物了。
还有一个比较逗逼的说法是,犹太人在逾越节回忆苦难的时候一般要哭一哭,而吃辣根正好可以逼出眼泪,两者相得益彰,于是一拍即合。当然,这种说法不可尽信,听听就好了。
辣根食用指南
辣根其实自有独特的风味,若是被染成诡异的绿色,塞在牙膏管里,被当成山葵的替代品,实在是委屈了它。
辣根最经典的搭配,应该是用醋、柠檬和奶油调和,有时也会加糖、苹果泥、橘子汁或蛋黄酱降低辣度,制成酸甜带辣的酱汁。其口味丰富清爽,又带着令人兴奋的小小刺激感,可以用来拌沙拉,也适合搭配牛肉、猪肉和鱼肉。
辣根的另一种打开方式,则是研磨后和番茄酱、橄榄油、柠檬汁拌成酸辣酱汁,大虾煮得弹牙白嫩,挂上一层红艳艳的酱汁最是开胃。若是重口味爱好者,可以试试波兰的辣根汤,用现磨辣根加黑胡椒、大蒜、洋葱等材料熬煮,再加入厚实的酸奶油,调成一锅浓浓的热汤,是当地公认的治愈系美食。
3|芥末
所以,说了这么久的山葵和辣根,我们平常说的芥末又是什么东西?
传统意义上的芥末,其实是指用芥菜籽研磨而成的调味品,它是世界上最普及,也是历史最悠久的香料之一。事实上,山葵和辣根之所以被国人统称为芥末,也是因为它们的冲鼻味道与芥末有相似之处。
和山葵类似,完整的芥菜籽本身是不辣的。芥菜籽粉碎并加水之后,其中含有的芥子硫苷和芥子酶才会水解反应,生成辛辣的异硫氰酸酯。因此,欧洲人会用原粒芥菜籽加醋或酒研磨制酱,而中国人常用磨好的芥末粉加水“发一发”,待其产生辛辣气味之后食用。
芥菜籽在石器时代已经出现,古代的欧洲人一般把芥菜籽视作药物而非食物,用来治疗牙疼等一系列疾病。古罗马贵族把芥菜籽研磨后与酒混合成酱,并且和山葵一样,讲究在餐桌上现磨现吃。在亚洲的香料传入之前,芥菜籽一直是欧洲人最常用的香料之一,比辣椒的食用史更悠久。
中国人跟芥末也是老相识,陕西半坡村出土的陶罐中就装着芥菜籽,说明当时的人已经开始种植并食用芥菜。此后,秦汉时期的《仪礼》、《礼记》等书中都出现了关于“芥酱”的记载。南宋的食谱《中馈录》记载了“芥辣”做法:“二年陈芥子,碾细,水调,纳实碗内,韧纸封固。沸汤三、五次泡出黄水,覆冷地上。”可见当时的芥末酱用的也是黄芥菜籽,成品跟如今常见的芥末糊无甚区别。
芥末食用指南
中国的芥末有各种美味的打开方式,最经典的大概是芥末墩儿。饱满重实的大白菜切成墩儿,用沸水略略浇淋焯烫,整齐码好,再撒上黄芥末粉、白糖和醋,“捂”它个两三天。开盖尝一口,呛辣味就直窜脑门,回味却又爽脆清甜,让人欲罢不能。同样道理,用芥末来渍黄瓜或是拌饸饹面,也是开胃醒神,清爽无敌。
相对而言,西方的芥末酱分类就更细一些,比较常见的是以下三种:
1. 黄芥末酱/美式芥末酱
Yellow Mustard
这是最常见的一种芥末酱,基础原料只有黄芥末粉、盐、醋、水和少量大蒜粉,再加入姜黄粉调成鲜艳怡人的亮黄色,味道辛辣酸爽。它的经典搭配无疑是热狗面包,切开的面包夹一根烤得香气四溢的热狗,再豪爽地淋上黄芥末酱,是美式快餐的代表之一。
黄芥末酱是万能百搭的酱料,跟很多食材都可以和谐共处。汉堡、三明治里夹一点,和蔬菜、土豆块拌一拌,皆有别样的味觉体验。值得一提的是,黄芥末酱的热量很低,每100克只有几十大卡,是减肥的理想搭档噢。
2|第戎芥末酱
Dijon Mustard
第戎是法国东部城市,位于闻名遐迩的勃艮第葡萄酒产区。1856年,法国人Jean Naigeon用当地的未成熟酸葡萄汁Verjus替代传统配方中的醋,意外地为芥末酱带来丰富多层次的优雅酸味,以及更为柔和的口感,从此成就了第戎芥末酱的鼎鼎大名。
不同于黄芥末酱,第戎芥末酱一定要用气味更辛辣的棕色和黑色芥菜籽为原料,因此成品一般偏灰黄色。而且,第戎芥末酱不全都是细腻顺滑的质地,也有用粗粒芥菜籽直接制酱的做法,口感层次会更丰富些。
第戎芥末酱的风味比黄芥末酱浓烈得多,适合用来烹饪,不易因高温损失其独特风味。因此,歪果仁特别喜欢用第戎芥末来搭配烤肉,烤猪肋排时抹一层,可以增香去腥;寡淡无味的鸡胸肉,淋上一勺第戎芥末,瞬间就能变身为让人恋恋不忘的美味。
3|蜂蜜芥末酱
Honey Mustard
第戎芥末酱毕竟风味浓烈,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因此,有人将蜂蜜加入第戎芥末酱,原本冲鼻的辣度经由清爽的甘甜调和,变化出摇曳多姿的风味。其口感酸甜微辣,和油脂丰富的烤三文鱼是如胶似漆的好基友。
若是研细了加点蛋黄酱,调成浓稠质地,用来蘸炸鸡最是甜美。当然,如果你不想吃得那么罪恶,也可以拿它来搭配沙拉,一堆平淡无奇的菜叶,经蜂蜜芥末酱一点化,就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可以毫无负担地吃掉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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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芥末酱的做法也极简单,一勺蜂蜜搭配四勺第戎芥末或黄芥末酱,就是最基础的配比。如果用作炸鸡蘸料,只要再调八勺蛋黄酱,就有柔滑口感。此外,柠檬汁、白醋、胡椒、大蒜都可以为芥末酱增添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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