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一喉两歌我们前面说过了,现在来说说显隐文本,红楼梦里的显隐文本有好几种形式,其中一种是并列式,也就是显文本和隐文本前后并列,上句的显文本和下句的隐文本一起作为显隐文本存在于判词和曲子里,还有一种是重叠式,即显文本和隐文本以一喉两歌的形式出现,一句话里显文本既是说甲的,隐文本野兽说乙的,王熙凤的判词和曲子就是如此。
金陵十二钗里,王熙凤是最特别的,因为她是贾府里最厉害的儿媳妇,却在十二钗序列里排名第六,不,如果算上朱红玉应该是排名第七。红楼梦里这首聪明累的曲子和判词显文本写的是贾府最厉害的媳妇王熙凤,前面的聪明累是说王熙凤受聪明之连累、聪明自误的意思。语出北宋苏轼《洗儿》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但是相对于曲子来说,王熙凤的判词也许更让红学家们疑惑。第五回的凤姐判词说:“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其中“一从二令三人木”一句很让人费解,甲戌本有脂批说:“拆字法。”戚序本也在“一从二令三人木”句下,有小字批注曰:“拆字法”。看来红学研究中普遍也都认同 “拆字法”的。百年来关于凤姐判词中“一从二令三人木”的解释最少已经20来种,比如最早在乾隆六十年周春在《阅红楼梦随笔》一书中,第一个企图解释这句判词。他说:“案诗中‘一从二令三人木’句,盖‘二令’冷也,‘人木’休也,‘一从’月(目)从也,‘三’字借用成句而已。”后面还还有好多解释这里不一一列举,其中真正让心信服的寥寥无几。若说它是红楼梦难以破解的谜语估计没有人会反对。胡适先生曾经说:“这个谜只好等上海红学会把曹雪芹先生请来讲坛时再来解决了。”其实一从二令三人木也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神秘。这里的“一”、“二”、“三”三个序数词代表了王熙凤人生历程前后相连的三个重要阶段。按照古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一从”指王熙凤从了父命嫁入荣国府,“二令”指她执掌荣府大权后发号施令,“三人木”是指她失势后被贾琏休弃。如果按照拆字法,二令可以拆为“冷”字,指的是在贾府施展号令的时候冷酷无情,“三人木”按照脂批说拆字法就是个“休”字,是讲凤姐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一从二令三人木”,跟着一句“哭向金陵事更哀”,这一句关系着凤姐的结局。她刚嫁入贾府对贾琏是顺从的,从伦理上讲是可以理解的。这位精明强干的凤辣子, 在建立属于自己的权势以后便开始对贾琏和贾府上下发威,无论在荣国府管家和在宁国府协理秦可卿的葬礼,书中描写的相当充分和传神。在贾府形成了“脂粉须眉齐却步,更无一个是能人”的局面。但是王熙凤也是一个坏事做绝的人,第十五回她弄权铁槛寺,间接导致张金哥和守备之子双双殉情。而她从中坐享了三千两银子。第四十四回,她逼死鲍二媳妇。鲍二媳妇娘家人要告,凤姐威胁要反告他“以尸讹诈”。第六十八回和第六十九回她收买胡君荣,将尤二姐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活活打下来。迫使尤二姐吞金自逝,直接害死了两条人命。因此贾琏恨她恨得牙根子痒痒,最后找个机会休了她。第二十一回,贾琏对平儿说:“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王熙凤最后居然哭向金陵,凄凄惨惨,就是为了找个重大的变故。
王希廉在《红楼梦总评》中说:“一部书中,翰墨则诗词歌赋、制艺尺牍、爰书戏曲,以及对联匾额、酒令灯谜,说书笑话,无不精善;技艺则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及匠作构造、栽种花果、畜养禽鱼、针黹烹调,巨细无遗;人物则方正阴邪、贞淫顽善、节烈豪侠、刚强懦弱广及前代女将、外洋诗女、仙佛鬼怪、尼僧女道、娼妓优伶、黠奴豪仆、盗贼邪魔、醉汉无赖,色色俱有;事迹则繁华筵宴、奢纵宣淫、操守贪廉、官闱仪制、庆吊盛衰、判狱靖寇,以及讽经设坛、贸易钻营,事事皆全;甚至寿终夭折、暴病亡故、丹戕药误,及自刎被杀、投河跳井、悬梁受逼、吞金服毒、撞阶脱精等事,亦件件俱有。可谓包罗万象,囊括无遗,岂别部小说所能望其项背。”
是的,红楼梦这部小说之所以无法让其他小说望其项背就在这里,前面我们说了红楼梦研究在戚蓼生出现的时候到了一个里程碑,他曾经说过: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矣,吾未之见也。如果我们按照一喉两歌的写法来看又如何呢?红楼梦第五回里,警幻仙姑曾经说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限。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一从二令三人木”在这里很不简单,它是作者可以安排的一个迷局,隐隐约约为了解释另外一个隐形人的命运,一从二令三人木在这里不单单写王熙凤,更在这里写了同昌公主朱红玉的命运轨迹,也就是说。现在重新解释一从二令三人木,显然三人木的三后面是个人字,那么前面的一和二的后面也是一个人字,大意就是遇到第一个人按照礼法原则服从于第一个人,遇到第二个人就有些被第二个人强迫,等到遇到第三个人就行将就木了。木在这里是终结和死亡的意思。那么在贾府里现存的主人公或者是前面隐写的隐形人里,到底是谁曾经遇到这样的命运安排呢?是同昌公主。一从二令三人木委婉地描写了同昌公主嫁入贾府后的命运轨迹,因为遵从了皇室的安排嫁给了宁国府的大公子贾珍,属于从的阶段,来贾珍长期在外打拼,人面兽心的贾敬便利用公公的权威威逼利诱了同昌公主并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同昌公主索性和曾经的心上人,也就是荣国府的贾珠长期秘密厮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这里的卿卿语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惑溺》“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这里同昌公主的卿卿只有一个那就是贾珠。为了长期厮守,两个人机关算尽,在宁国府和荣国府的交接处专门找了一个房子,这个房子出现在红楼梦第十七回的大观园游览介绍里,也就是贾珍说的那最没有意思的去处,他们白天各在各家,晚上厮守在一起并生下了七个女儿,等到事情败露,两个人不得不共赴黄泉,真是人世间一曲难忘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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