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语里面,恐怕没有哪个字有“打”表示的动作多,它本来是指用手或器具撞击物体,后来就衍生出许许多多的义项表示各种动作,早已有之的含“打”的短语或词如打酱油、打毛线、打算盘、打拍子、打摆子、打哈欠、打扮、打包、打春、打火、打鱼、打枪、打雷、打扫、打胎、打针等等,后来又出现了打票、打的、打字、打印、打卡、打电脑、打游戏、打手机等短语或词,反正,难以表述的动作基本上都可以用“打”字来解决。将来也许还会产生打飞船、打克隆、打动漫、打纳米等短语或词,也未可知。
在汉语里,哪个字与“打”字最接近?我说,无疑是“斗”字。斗者,对打也,在甲骨文中,这个字就是两人对打的象形。打斗是一个并列结构的动词,常见于古往今来汗牛充栋的卷帙中。要知道,“斗”字原本就表示多种动作,又可包含“逗”字的义项,兴化人再把它活用起来,这就使得它有了更为宽泛的含义,使得它可以表示更多的动作。兴化话中的“斗”,搭配能力强,使用范围广,很有些像那个神奇的“打”。其他地方有“打了他一巴掌”,兴化话中就有“斗了他一巴掌”;其他地方有“打盹”,兴化话中就有“斗觉”;其他地方有“打浴”,兴化话中就有“斗澡”;其他地方有“打架”,兴化话中就有“斗架”;其他地方有“打饭”,兴化话中就有“斗饭”;其他地方有“打牌”,兴化话中就有“斗牌”……
当然,你如果总是把“斗”字往“对打”上想,就会觉得兴化人的许多说法都是不通的,也有理由认为我的推断是荒唐的。但是,我也要提醒一句,你如果把“打”字的义项限制在“用手或器具撞击物体”上,那么多包含“打”的短语或词不都令人费解!或问:在兴化方言里,“斗”字为什么会变得活络起来?这是一个难以搞清楚的问题,我一时还回答不出来。
我还可以从另外的角度来证明我的说法。东北人的口语中喜欢用个“整”,这个字可以表示许多动作、代替许多动词,什么“整两杯酒”、“整一桌菜”、“把绳子整断了”、“整什么玩意”,等等。“整”是会意兼形声。从攴(pū)从束从正,正亦声。攴是敲打,束是约束,使之归于正。兴化话中的“斗”是不是跟这个“整”很相类似?
我知道,有人肯定是不同意上面的说法的。他们的意思是,“打架”可以写成“斗架,但“吃饭”应该写成“兜饭”。这样的说来,只是想当然。汉字中就那么几个“dou”,怎够兴化人用?我们纵然绞尽脑汁、翻烂字典,恐怕也难写出那么多含“dou”的词语来。
在兴化地区,“斗”字尽管含义宽泛,但它纯粹是一个口语词,还带有明显的粗俗、戏谑、轻浮色彩,所以,它自然就为那些正规、严肃、庄重的场合所忌用。比如说,一个小伙子初登女方家门去拜见准岳父准岳母,他的嘴里就不能常冒出那个“斗”字来。如果他总是把“吃饭”说成“斗饭”、把“睡觉”说成“斗觉”,那他就会被女方家人小看一眼,轻则会落得个“小油子”的坏名声,重则会砸散一桩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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